他正在剝開巧克力包裝紙,把裡面的巧克力一把塞進嘴裡。他的腰間掛著軍用挎包,鼓鼓囊囊的,裡面不是什麼吃的喝的,而是他珍藏的土壤,每轉戰一地,他就會珍藏一點當地的土壤,說是要在戰後帶回家去,作為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
左前方是列兵丹尼爾.傑森,個子瘦削,出色的狙擊手,從衣領裡拽出護身符十字架,雙唇輕柔地吻了上去,嘴裡唸唸有詞,虔誠得像是在教堂裡做禮拜,他感覺到雷睿的目光,轉過頭,又吻了一下護身符,對著雷睿印了過來,無聲地說了句。
“願主與你同在!”雷睿知道傑森說的是這句。
在這麼多同僚裡,就數他對雷睿最為友善,也很喜歡聽雷睿講述東方的文化和習俗。
越是靠近海灘,浪濤就越是激盪,浪花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上LCM登陸艇,用她們的鹹味兒,雀躍著,想要親吻眾人的臉龐。米勒上尉的手指,已經蜷曲起四根,所有人的心,也都揪緊起來。
雷睿也不例外!
轟!
LCM登陸艇撞上淺灘,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往前一衝,駕駛員剛剛站穩,想要說點什麼,整個腦袋突然爆成一團血霧,頭盔在空中翻滾著。
就在大家都目瞪口呆時,咻咻的聲音,猶如死神揮舞鐮刀時的尖嘯,子彈射中LCM登陸艇,乒乒乓乓響個不停,如同炒豆子似的!LCM登陸艇艏舌門開啟,排成兩排計程車兵,還沒邁出第一步,就像被鐮刀收割的麥子,一片一片往下倒。
德軍的炮火猛烈而且精準,夾雜在彈雨中的曳光彈,在鉛灰色的空中,劃出一道道火紅色的線條,如同血色瀑布,從懸崖頂傾瀉下來。
登陸前的轟炸和炮火準備,壓根就沒起到任何作用,懸崖頂的工事和機槍掩體,全部吐著火舌,肆意收割著生命。
“翻下去!左右下水!快!翻下去!”米勒上尉大聲吼叫著。
雷睿對此早有心理準備,此刻卻還是一顆心砰砰直跳,口乾舌燥,他直起身,雙手攀上LCM登陸艇邊舷,霍華德中士則在那裡伸手拽著身邊士兵,跟著米勒上尉大吼大罵著。
撲通一聲,一不小心,雷睿手裡的M1加蘭德半自動步槍掉進海里,“瑪德!”雷睿暗罵一聲,奮力翻過LCM登陸艇邊舷,屁股朝下,跳進大海。
他會游泳,泳技自認還不錯,可是一入海,他就感覺整個身子像是驟然加重了幾倍,一個勁兒地往下沉,眼看著海面的光亮離他越來越遠,他不由得慌亂起來,雙手不住揮舞著,可是卻都是徒勞,他還是一個勁兒往下沉。
直到屁股撞上海底的沙礫,他才猛然醒悟過來,揹著的軍用挎包,裡面是肉罐頭之類的給養,死沉死沉的,就是這玩意兒把他給拖拽下來的。
他忙不迭地扔下挎包,身子驟然一輕,連忙站起身來,踩著海底的沙礫,深一腳,淺一腳,奮力往海灘方向衝去,以免淹死在海底。
前方不遠處,米勒上尉的身影隱約可見,他手裡拿著包裹著密封塑膠膠膜的M1A1湯姆森衝鋒槍。
雷睿奮力想要跟上他,只有在他身邊,雷睿才覺得能有把握熬過這場慘烈的搶灘登陸戰,活下去!
走了沒幾步,雷睿突然看到有人在海底掙扎著,海底可見度差,看起來有點像是卡帕佐,那個熱情似火的義大利人,心地卻善良得如同柔軟的娘們兒。
子彈射進海里,像是游魚,帶著一條條白色尾跡,穿過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倒黴傢伙,一團血霧從他身前身後迸出,原本還在掙扎的雙手,驟然停歇,整個人就這麼懸浮在海中,微微張著嘴,雙眼瞪得老大,緩緩下沉。
要去救卡帕佐嗎?
雷睿心裡猶豫著。
要救他,就必須橫穿過去好幾步,那裡正是子彈密集的區域,說不定就會被子彈射中,步上剛才那個倒黴蛋的後塵,死在海里。
可是不救他,看著他在那裡奮力往前衝,可愣是沒意識到揹包卡在海底,只需要往後退開一步,鬆開揹包,或者脫下揹包,他就能恢復行動能力。
可惜,這是海底,雷睿明明知道,卻沒法大喊上一聲,提醒卡帕佐,要是在海灘上,這事就好辦多了。
雷睿猶豫片刻,猛然咒罵一聲,一口海水灌進嘴裡,鹹的發苦,猛然轉了個方向,往卡帕佐那邊奔去。
他做不到見死不救,哪怕現在他自己都處於危險的境地,一口濁氣憋著在胸膛裡,眼看著就到了憋氣的極限,十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