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也有讀書人如此才思泉湧,而且下筆如飛,但是眼前的這位少年卻是不同。特別是最後論經問道之時的考題,光是看那一手的毛筆字就已經知曉他並不尋常,因此這不由得讓黃震西眼前一亮,彷彿燃起了希望的火種。
初見時如泉泉流水一般,再見之時又如滔滔江河,如此行雲流水般的毛筆字,當真有著別樣的韻味。就算黃震西是白鹿書院中有名的書法大家,此刻卻是隻能點頭稱讚青州自古人才輩出,想著自己在這般年紀之時,可沒有這樣的功底。而且寫了文章寥寥幾筆之後,看著其中韻味彷彿已經是廟堂之上身居要職數十年之人,除了開宗明義之外,還列舉了青州十一諫,光看前幾言字字珠璣,便可知對於青州城十分熟悉。
白鹿書院剛剛沉淪下去,就立刻有一位少年騰空而起,看來這次的都城大考,白鹿書院定然不會空手而歸,兩邊夾道的百姓也定然不會丟臭雞蛋了。只是不知道這位少年除了論經問道的才思外,不知道是否在禮樂上頗有所得,否則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黃震西看著那少年旁邊名帖上寫著的名字,發現其名曰秦川。但是思前想後,未曾記得青州城有秦府的書香之地。而且在青州城中,這秦姓都十分的少見,看來他又是個外州之人,瞧著穿著打扮也不似富貴人家,想來從外州風塵僕僕前來趕考。不過黃震西卻是暗自將秦川的姓名記住,等著他在明日之時的表現。
而秦川此刻正是答得起勁,未曾發現自己的身後站著主考官,只是按照見過的史書典籍,結合自己在青州城待著的數十年,寫出了《呈州守十一諫》:
“一諫言為民,歷朝歷代均已民為根基,所謂安居樂業者,實為有田耕種,有山林修養生息,歲末有餘糧,災年可平安度過。然賦稅雜役頗重,民怨積累已久,一年至今難以裹腹,何以有餘錢應付苛捐雜稅?吾乃一介布衣,不行廟堂之事,若想百姓安居樂業,必當減輕賦稅……”
秦川洋洋灑灑數千字,從民、商、禮等十一處諫言,言語頗為老成,直擊弊端,像是出自一位廟堂人之手。這凝結而成的十一諫言,這些都是秦川從所看典籍之中閱讀而來,除了那些舊書攤抄寫的言語,更多是從馬踏嶺道觀中那些古籍之中汲取,老道說是一位從都城中的讀書人託人弄來,不過老道對此並不感興趣,好幾本都拿來墊桌角了。
但是在道觀之中,那麼些古籍堆著半人來高,但是每一本舊籍都被秦川翻成了破爛,裡面的批註密密麻麻,老道曾經笑著說是鬼畫符,只有秦川能看得懂。因此有這些古籍,秦川方才沒有被逼瘋,否則在空蕩蕩的山林之間,如何打發如此無聊的時光?想不到這最後論經問道卻是未曾在孟青的考卷上面見到過,看來白鹿書院的那位秘密人,也不願意孟青發懵考了個前三甲,到時候白鹿書院追究下來可就難辦了。
黃震西從秦川旁邊移步,看著一位容貌俊俏的火紅襖子女子正在奮筆疾書,如此穿著打扮,一看便知不是青州之人。黃震西呆在旁邊看著論經問道的答題之言,卻也是頗為有理,雖說不如秦川的那般言語老成,但是在他們如此年紀之時,已經算是出類拔萃了。
正在這時,發覺一位考生正在低著頭瞅著腳步,似乎在看著什麼,隨後往草紙之上寫了幾句話,之後又瞅著腳底看了幾眼,如此迴圈往復,應當是行作弊之事,只不過他專心致志,絲毫不顧及旁邊之人的目光。
黃震西趕忙走了過去,準備伸出手搶奪草紙,旁邊的張滲教習見此,趕忙過來悄悄制止,將黃震西拉到旁邊解釋道:“這是青州城白府白吉望老爺子的長孫,早先就打過招呼,別人可是足足給了萬兩白銀。只是他天資愚鈍,想不到將考題給他都不會提前背熟,你若是將他抓住了,那白鹿書院的師生可得餓肚子了。我知曉你嫉惡如仇,我也以此事為恥,但是白鹿書院已經式微,若不是不能開源,只會開門大吉,愧對青州父老鄉親。”
黃震西想了想,還是作罷:“以這些二世組換來真心肯學的讀書人,倒也未嘗不可。只要這些二世組在白鹿書院不鬧事,對我們來說多一人少一人又何妨。只是這等如同目不識丁之人,就連考題給他都難以熟記,實在是可恨。”
兩人相視搖頭,分別朝著其他之處走了過去,對於那人的作弊行為卻是視而不見。
秦川此時已經答得差不多,將手中的狼毫筆放下,發覺沈凌秋早就端坐位置之中,眼前鋪好的草紙上壓著硯臺,看來也是早早作答完畢。此刻的她拿起了溫壺,在倒春寒的天氣之中,將她凍得不輕,正在不停的哈著白氣。只不過模樣十分的端莊,不像秦川這番東張西望。
瞅著孟青那邊,論經問道的題目之處依舊是一片空白,秦川看著他的唇語,彷彿是在罵白鹿書院的教習先生留了一手。若是考煙花柳巷之地的姑娘俊俏,哪家的姑娘身段最為妖嬈,或是哪家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孟青自然是手到擒來,在青州城中他排第二,那便是無人膽敢排第一。
只是如今說到舞文弄墨之事卻是無可奈何,幾次提筆卻都是無從下手,看著香爐前的檀香所剩無幾,他不禁著急起來:若是這次不能進入到白鹿書院,那孟府的臉算是讓他丟盡了,到時候那些宗親低看他幾眼,就連孟開也臉面無光。
為了穩妥起見,孟青還是想將最後一題做答完成。既然白鹿書院都是將考生的名號用印鑑封閉起來,防止教習先生遇到相識之人,但是隻要讓那位教習知曉這是孟青的考卷,那便可高枕無憂。
眼睛轉了兩圈,孟青突然心生一計。
孟青此時沾滿了墨水,不假思索的寫了起來,看著這速度不亞於秦川。只見在檀香即將燃盡之時,孟青突然大喊一聲:“不好,這墨水倒了!”
只見孟青的考題論經問道處除了有幾個小字露了出來,其他地方卻是一片漆黑。不過另外幾處考題卻是一滴墨水都沒有,這未免有些詭異。
此時檀香燃盡,黃震西拿出木棒敲打了三下:“政通人和,吉時已到,書童收題!”
候著門外的數十位門童迅速的走了進來,將考生前面的草紙一一收走。孟青對著前來將桌子上的墨水擦拭乾淨的書童滿臉兇狠的說道:“小心一點,其他之處切莫不能沾染了墨水,否則我定要拿你是問。”。
那位書童如同啞巴一般並不說話,收完草紙便不再理會孟青。
孟青見此倒也不急不躁,此時還饒有興趣的看著沈凌秋那邊,只要回去再將一箱銀錢送過去,那沾滿墨水的草紙自然會有所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