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眼光隨著遠處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水池邊走過來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體態臃腫的男子,穿著貂皮錦衣,腰間掛著寧州當地少見的環佩,邊走邊把玩著左手帶著的祖母綠戒指,也許是身體格外有重量,可看見腰間的肥肉隔著衣服抖動。
這位體型憨態的男子,笑容長在臉上,兩眼眯成了一條縫,給人滿面春風,極易親近之感。
但是有人並不這麼認為,此等做作之態,只是給予不明事理之人看的。
李修言便是如此,稍瞥一下看到此人,也只是眨眼間皺了下眉頭,瞬間笑容滿面的朝著來者的方向上前幾步,雙手略一作揖道:“我當是誰聲音這麼爽朗,原來是貴客到此,陳兄,好久不見。”
李修言聲音洪亮,聽著無不感覺如沐春風,說完便雙手叉到身後,等待著遠處的人群到來,彷彿在等一個相知好友。
待到人群越走越近,這才看清楚來者,在場有賓客熟知此人,不禁滿腹狐疑:“寧州陳有德的大公子,號稱笑面郎的陳相元,與寧州李家本來就不對付,兩者在鹽鐵生意上摩擦不斷,更是為了水運碼頭大打出手,鬧出了不少人命,兩家尋常見面,不說分外眼紅,但是互相從不招呼,可見今日來此,可不見得是道賀而來。”
“原來他就是陳相元,在寧州有人就有人號稱小孩夜半啼哭,聽到陳相元的名字,立馬禁聲不語,說其笑裡藏刀……”
人群在唧唧歪歪的說著,不一會,都知道來者何人。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想躲開卻最終遇見,似乎是自己命中的劫數。
陳相元與李修言便是如此。
作為寧州有名的紈絝子弟,陳相元對尋常的遛馬鬥鳥毫無胃口,卻對權謀之術頗感興趣,年少老城,心機深厚,近些年來更是名聲在外。
作為長房次子,陳相元深受其父陳有德的喜愛,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為家族生意出謀劃策。據說先是從寧州李家手中分得鹽鐵生意的一杯羹;而後憑藉縱橫手段,勾結官府,搶佔大小碼頭,壟斷七分水運航道,弄得寧州李家聲勢漸弱,若不是李老太爺在寧州根深蒂固,恐怕早就被人追上門;再後來,陳相元又幫助家族結識名流官要,在犬牙交錯的寧州政商兩界站穩了陣腳,平分苛捐雜稅的勾當,這一連串的手段,軟硬兼施,著實深謀遠慮,讓人抓不到分毫的把柄,因此被人稱為少年軍師。
不過,這一切,都離不開他那位老師的心血培養。
而李修言作為寧州李家的青年梁俊,揹負著莫大期望,家族的關係自然的影響著兩人,在寧州的各界,都是兩人交手之處,只是不知何故,總是以陳相元取勝為多,也正是為此,寧州當地的百姓,人們也樂得將李修言和陳相元相互比較,因此兩人關係交惡,也並非隱蔽之事。
秋天的荷花,已經是破枝爛葉,毫無往日的青翠動人。
陳相元從手袖裡面掏出手綢擦了下手心的汗,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祖母綠,笑容滿面的說道:“李兄,這假水流水,著實是一方清淨之地,只是這荷花,別看夏天開的滿天,翠嫩欲滴,可是時候一到,令人心疼啊。”
約莫是人群中不少賓客認出了陳相元,瞭解與李修言的恩怨,不少場中人聽出了這少年軍師話裡的意思,樂得在旁邊看好戲,不聲言語。
“這死胖子,真是可恨!”而剛剛還仰慕李修言的少女們此刻握緊了小拳頭,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心裡不停的咒罵著這個死胖子。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大多數人的期望,今日張大小姐出嫁,本是青州城眾所周知的喜事,賓客皆是道賀而來,但是如今看來,有人並不想。
或許是家族管教一直嚴謹,李修言這來自書香門第的浸染,高門大戶的言傳身教,學到的並非是口舌之利,逞一時之快。
聽出了話裡有話,李修言且並沒有臉露惱色,略微挺直了腰板,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是寧州李家的門面,家族幾代人經營下來的聲譽,這可比有些東西更重要。
站著一刻,便不能後退一步。
“陳兄,你這寧州豪俊,真是閒情雅緻得很,今日卻對花草如此感興趣,實在有趣,倘若喜歡,來年我送你一池荷色。”李修言此正經蔚然的說道。
在場的賓客聽聞此言,誇讚李修言的氣度,真不愧是寧州李家的公子,旁邊的少女聽此,也是歡欣鼓舞。
陳相元似乎沒有聽見李修言的話,先是掐下了一朵殘敗的荷花,轉身看向閣樓,似乎是想要透過牆壁,看到閣中女子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