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州城,朝北二十里,一老一少躺在騾車上,哼著時興曲調,看著落日斜陽,蒸發淡淡酒意,若不是二人穿著破舊衣服,這閒情雅緻,說是遊人也不為過。
路的兩邊水稻金黃,顆粒飽滿,已經是成熟十分,不少的農夫彎著腰收割,不時的取出隨手的水壺大飲一口,隨後擦去臉上的汗珠繼續安心勞作,田野之上還有一些耕牛在開墾新地,尾巴在不停的搖晃著驅趕蚊蟲。
除了偶爾騾車擦過稻葉聲聲作響,方圓幾里之外,便如同沉寂一般。
當然除了喝醉的秦川,有著輕微的鼾聲,以及不時的磨牙聲,相必是其又在做夢,正在飽餐一頓。
老道此刻自是好不愜意,與秦川蹭了一程趕集回鄉野的騾車,少走二十餘里路,節省些許體力,又有如此良辰美景,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稻花香,說豐年,寒來暑往又一載,秋收冬藏贏數年……”,此情此景,老道忍不住開始哼著秋收小曲,喜不勝收。
“秋收冬藏,春耕夏種,道長好詩句,我等粗鄙之人,實在是羨慕得很。”趕車的夥計讚歎道。
“哈哈,鄉俗小調而已,你也曾經讀過私塾?”老道咧著牙問道。
趕車的夥計正在慢悠悠的趕車,頭也不回的答道:“道長好眼力,讀過三年書堂,約莫認得幾個字,只是後來勞務農重,所學詩句,忘得一乾二淨,比不上道長閒雲野鶴,逍遙自在。”
“哈哈,所謂的閒雲野鶴,其實便是無所事事罷了。我們久居山中,時常不與外人交道,每至大雪封山之時,香客較少,得此閒暇之時,便是無事可做,只能看些雜書打發時間。時興小曲、行賦詩文,有什麼,便看什麼。剛看到秋收之景、農人漸忙,不由得想起鄉俗小調,實在是不值一提”。老道躺在沒有頂蓋的騾車上,看著天空說道。
“農人漸忙,晨起而坐,日落才歇息,如此辛勞,但是填不飽肚子,哎,這亂世……”。看著遠處炊煙裊裊,約莫是婦人開始在生火做飯,而兩邊的稻田裡,農人正在勞作,趕車的夥計不由得感慨。
騾車已經走了幾個時辰,老道也開始與趕車的夥計熟絡起來。
“這亂世之中,苛捐雜稅眾多,苦的便是你們,而那些大老爺們,曾不事農桑,卻歲歲有餘糧,這路邊的農夫辛苦勞作數載,最終所得,不過是溫飽而已。”老道看著路邊的美景,聽到趕車的夥計的回答,不禁感嘆起來。
“可不是嘛!道長出山較少,有些事情自然不知。”這一路程較遠,只有老道清醒,趕車的夥計想著說點什麼打發時間。
約莫是看夕陽漸晚,天色不早的緣故,還未等老道答覆,趕車的夥計重重的甩了一下鞭子答道,騾車加快了很多。
老道感受輕微的涼風,吹散淡淡的酒意,這一路也是無其他興致,於是也願意與趕車的夥計交談:“你可好好說道說道,有哪些事情我所不知,這一路就你我他二人而已,所知何事,但說無妨。”
老道說完,指著睡意正濃的秦川說道:“這睡得和豬一樣”。言下之意便是不用理會秦川。
趕車的夥計見此,也是會心一笑。”這苛捐雜稅,自古都有,只是近數載年年增多,新來的州守貪得無厭,連其老母八十大壽,都要從員外富商伸手要銀錢,同時從各處搜刮珍貴藥材、珠石玉器,這最終,倒黴的自然便是我們這些窮苦之人,而且聽聞近段時間動亂頻繁,流民增多,各處要塞都要加守力量,這樣一來,哎……”,說道賦稅,趕車的夥計有氣無力。
老道聽聞此言,心中也是深深嘆息:“那你們地處偏遠,不用從員外處租田營生,按理說自給自足不成問題。要是真不行,每到收租那幾日,跑到青州深山之中躲避一段時間又有何妨?總不能花費人力去深山老林去追你們吧?”
趕車的夥計眉頭緊鎖,似乎是有苦難言,回過頭說道:“道長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哪是那些官府的對手,聽說他們之中,還有修道者,我們更是難以拒繳。就算跑到深山之中,難免會遇到匪寇,殺人越貨之事時常發生,我們毫無自保之力,實在是想逃而不可得。況且最終還是要回到此處,總有被遇見的時候,生長於此,哪能隨便離得開呢?”
“如此良辰美景,你我相識一場,切不說如此掃興之事。”老道嘴饞,從布袋裡面拿出一大塊醬牛肉,遞給趕車的夥計一同分享。
這便是從離開之時與秦川去城中購得,畢竟回道觀的路上,總有補充些體力。
牛肉塊切成厚片,有著最原始的粗礦味道。
趕車的夥計咬了一口便收了起來,砸吧嘴問道:“這牛肉,相當勁道,回味悠長,敢問道長何處購得?”
“咋了,要帶回去給婆娘吃啊?”老道打趣道,隨手又拿起酒囊倒灌了幾口,裡面裝的是勁大的松籮酒,先前在張大員外家中,應是把四月青喝了個夠,但是礙於情面,也沒有把酒壺灌滿,而是從酒肆打了一斤低劣的松籮酒,勁大,辣口,青州當地之人,獨愛這味道。
“嘿嘿,道長莫要取笑我這村夫,本來說好要帶點東西回家,未料想今日趕集太忙,光顧著售賣山野農菜,未得空採購物品,這不帶點東西回去,回去肯定是吵吵鬧鬧,這女人,若是不哄,想必又是一頓聒噪,頭疼十分。”說起自家女人,這袒胸露背的壯漢,撓了下頭,也開始羞澀,急紅了臉。
“哈哈,莫要害臊,這是青州城三黃記的滷牛肉,用的是老黃牛,香,耐嚼。聽說用的滷水,已經傳承了百年,我也是順路買了一些打打牙祭,在路上補充些體力。否則我只能回道觀吃山中野味了。”說罷,老道從布袋中拿出一包牛皮紙包裹的醬牛肉,看這大小,約莫有半斤重,從騾車的貨鬥處伸了出去,放在了趕車夥計的腰間,“諾,帶回去,可別惹媳婦不高興,醬牛肉就是嚐個滋味,我這次買的多,正好又蹭了騾車,就當是車馬費吧!”
趕車的夥計連聲道謝,推辭幾番收下了問道:“道長今日可是專程為趕集而來?”
“不錯,想著年歲已經過了大半,無須幾月,便即將大雪封山,等到下次想要出來趕集,又是春季水暖之時,趁著秋日大好,和徒兒來城中打打牙祭,順便採購一些過冬的物品,否則冬夜漫漫,怕是難熬。”老道若有若無的答道,故意省略了去張大員外家奏頌喜樂之事。
萍水相逢之人,談話間講究的是意氣相投,若是知道老道二人去了張大員外家,必定是好奇不已,一頓聒噪,如此這般,還是不說為妙。
趕車的夥計略微惋惜的大道:“道長可謂不知,今日是張大員外家的大小姐出嫁之日,呵,那是好生氣派。青州城數年才得一見。聽說光是陪嫁的貴重之物,就有好幾架馬車。若是道長今日錯過了這般盛景,實在可惜,不知道下次又要等到何年。”
“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看著陣勢,也是嚇到了老道。又因為今日著急置辦過冬的物品,帶著劣徒站住了一會便走了,姑爺好神氣,當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見長安花。”老道仍舊躺著答話,看著天邊的候鳥遷徙,手指在敲打著騾車,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趕車的夥計見老道今日沒有一堵迎親盛景,不由得大喜過外,揮了一下鞭子,加快了騾子的速度說道:“我可聽說這姑爺,此趟並不單單為迎親而來,更重要的事,便是拿回寶物。”
老道聽完,不由得好奇的問道:“寶物?這青州城有什麼寶物,竟然讓寧州的李大公子看上眼?你又是如何得知?”
“嘿嘿,道長深居簡出,這頭頭道道,自然是不如我們這邊走貨之人。”趕車的夥計見老道並不知曉這密事,開始神氣起來:“我晌午在東市那邊賣貨,我隔壁的劉老三就和我說了,嘿,這傢伙藏不住話,說是家裡有親戚在張大員外家做事,說是今日張大員外家明哨暗哨幾十位,都是從寧州過來的,聽他們交談,說是除了護送張大小姐,還要護好其他的寶物。”
老道還是未躺起身的答道:“張大員外嫁女,自然是寶物無數,寧州李家重視此事,派著不少過來幫忙的,這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