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插滿了羽箭,至少有二十多支,其中一箭穿透了他缺損了半片肩甲的脖子,成為了致命傷。
殘破的甲片不止一片,胳膊、小腹、大腿,可以說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片完整的甲片了,原本製作精良的盔甲在經歷了幾十個小時慘烈的戰鬥後成為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奇怪。
就像他身上橫七豎八皮肉翻卷慘白的傷口一樣,與其說是被敵人殺死,不如說是流乾了最後一滴血。
但騎士依然沒有倒下,哪怕他的身體已經冰冷,卻還是保持著最後的姿勢,雙手緊握著闊劍的劍柄,劍鋒卡在一位草原人的胸膛裡。
周圍躺滿了草原人的屍體,而他就站在這座由幾百具敵人的屍體壘成的小山包的最頂端,致死都沒有後退一步。
劍鋒上密佈著細小的豁口,但是還能看出來這柄劍曾經被保養得很好,上面沒有一點細小的鏽漬,哪怕他可能再也用不上這柄寶劍,可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習慣。
他的臉上怒目圓瞪,半張著大嘴,好像是在怒吼,讓草原人從他的家鄉滾出去。
可是菲利普卻知道,這裡並不是他的家鄉,因為他本應是一位帝都人。
威廉·德·佈雷澤,昔日的維拉笛城魔虎師團的第一旅團長,帝國子爵,斯內普家族曾經的世仇佈雷澤家族的嫡系繼承人。
因為一場牽涉了海量違禁品的恐怖爆炸,在兩年前被解除了軍務,被迫放下了手裡的刀劍,剝奪了所有的榮譽,返回家鄉成為了一名農夫,就連鎮裡的治安隊都拒絕了他。
這就是權力鬥爭失敗的結果,能保住身家性命已經很不錯了,至少狂獅家族沒有趕盡殺絕。
既然帝都已經回不去了,就讓他在這座小鎮裡自生自滅好了。
哪怕所有帝國的官員都會對這樣一位從峰頂跌落塵埃的大人物議論紛紛,甚至還會有一點憐憫,但是絕不會和他產生一絲一毫的瓜葛。
但誰也不能否認,以一個外人的身份成為維拉笛城魔虎師團序列第一的旅團長,說明這個男人該有多麼的優秀。
自從兩年前布拉德接過了後續事宜,菲利普就再也沒有關注過了,沒想到卻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親眼見到這個傳說中的男人。
在最後一刻,這個本應頹廢落魄的男人卻穿上了那套早已封存的盔甲,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成為了這場區域性戰鬥中的中流砥柱。
據倖存的民兵說,他從第一天就站到了並不算高大的城牆上,並不眠不休地戰鬥了整整三天,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在那個膽小的鎮領主放棄了自己的責任,躲到了堅固的領主府裡後,正是這個男人挺身而出,帶著他的兒子和幾個家僕一直堅守在本不屬於他的陣地上。
他殺了很多草原人,也救了很多鎮民,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這座人口不到6萬人的鎮子早已成為一片廢墟。
而他的兒子,那位同樣金髮英俊的史蒂文,就躺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青澀的下巴上露出一點點的胡茬,原本頹廢的雙眸彷彿又恢復了一絲生氣,可惜他的身體早已冰冷,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是梟雄的蟄伏嗎,菲利普不知道,但他更願意相信,這對父子是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鄉,他們是在為自己的家園而戰。
看著那張年輕而蒼白的臉龐,菲利普突然感覺自己是個壞人,儘管他知道這只是一時的多愁善感,但他依然單膝跪在地上,為這位曾經驕傲的敵人闔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一雙有些冷涼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在上面細細摩挲。
“他們是戰士,是帝國的男人,就和其他的東南人沒有兩樣。”索菲婭輕聲說道,似乎也發現了自己雙手的冰冷,她不好意思地用嘴呵了呵暖氣,再次捧了上來。
菲利普看著眼前那張漂亮的臉蛋,感受著掌心的溫度,笑了笑:“是啊,他們是東南人,是真正的英雄。”
他緊緊地握住了女孩的手,替對方將頭上的落雪清理了一下,然後把兜帽戴好,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尤其是這個時候,這個場合。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真的很想把對方抱在懷裡,親吻那豔紅而溫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