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戰士們的屍體整齊地排列在地面上,有專人替他們穿上衣服,並找到看起來相似的部位縫合在一起,哪怕其中有很多都找錯了。
犧牲的人太多了,石棺已經來不及製作了,所以只能給他們裹上高坎城的城旗,等待運送到榮耀之輝大廣場舉行隆重的祭奠儀式。
在整個收斂的過程中,人們是安靜的,間或只有一兩聲悲鳴,那是因為恰好在分揀的過程中找到了自己親人,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當悲痛超過人們的忍耐極限後,僅僅是哭泣已經不能讓這股濃重的哀傷隨著淚水宣洩出來,這時候沉默已經成為了一種力量,讓這股堅強的厚重融入了每一個高坎人的骨頭裡。
馬修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被人找到的,同時找到的還有兩百多名傷兵和護士,就在原本城牆後不遠處的傷兵營的位置。
當時馬修落入了城牆裂開的巨大縫隙深處,被磚石的碎塊砸中了腦袋,昏迷了過去。
草原人的精銳阿荀團和高坎城最後的精銳力量在城牆缺口附近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搏殺,五位四級戰士中的三位戰死,一位被俘,還有一位重傷後同樣落入了這個縫隙裡。
當草原人攻入城牆後,這位高階戰士憑藉著頑強的體質活了下來,並掙扎著想要回到城內,繼續抵抗。
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身邊的屍堆和瓦礫之下還有一位活著的同僚,雖然呼吸聲非常的微弱,但在佈滿了屍體的狹小空間內卻格外的清晰。
他把馬修挖了出來,並從那截斷臂和華貴的盔甲上認出了馬修的身份。
於是,他拖著殘破的身子,用石塊和草原人的屍體一點點堵死了縫隙,然後帶著昏迷的馬修躲進了縫隙最深處的黑暗中。
只能聽著外面草原人放肆的歡叫和屠殺傷員的聲音,卻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而另外一邊,殘餘的戰士和平民退到了傷兵營,依託簡陋的工事在草原人連綿的進攻下層層退守著。
誰都知道這種抵抗最終的結局是什麼。
於是老兵們找到了城牆下原本就設計著用來藏兵的密室入口,並把所有30歲以下的傷兵、神官和護士們趕了進去,然後不顧他們的呼喊和痛哭,從外面蓋住了入口。
傷兵營的戰鬥抵抗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但沒有一個傷兵是躺在病床上死去的,哪怕沒有了雙手,他們依然用牙齒咬碎了草原人的喉嚨,戰鬥到了最後。
除了精銳戰士們的那一戰,草原人在這裡損失的兵力是最多的,誰都沒想到這些缺胳膊少腿,甚至連武器都沒有的男人竟然會爆發出如此兇狠的戰力。
為了洩恨,草原人用這些殘破不堪的屍體發洩了半個小時,甚至連一個完整的都拼湊不出來。
當打掃戰場的人們發現被藏於密室的年輕人時,整個密室的地面已經被鮮血灌滿,濃稠的血水甚至漫過了腳踝的高度。
戰後,這個傷兵營的原址被保留了原樣,並立起了一座紀念碑,成為了高坎城每一箇中級學院學員參觀並緬懷先烈的課堂。
當菲利普回到高坎城的時候,那座巨大的屍堆已經消失不見了,但是卻多了一座更大的京冠,就立在護城河的西岸。
上百萬草原人的頭顱被砍了下來,用馬車運到這裡,一層接著一層碼放整齊,越來越高就好像一座另類的金字塔。
幾乎每一個頭顱上的表情都是猙獰和醜陋的,保留了臨死前最後一刻的恐懼和瘋狂。
整個京冠佔地有三座拉姆球場合起來那麼大,比高坎城的城牆還要高,散發著沖天的血腥和怨氣。
哪怕菲利普他們全部進了城,還在有源源不斷的頭顱被運送到這裡,這個過程恐怕會持續很長時間。
菲利普沒有第一時間去見布拉德,而是先回到了城堡,看望自己的父親。
只有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真的是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內心深處依然保留著一份脆弱。
他看著父親躺在床上那張平靜的臉龐,伸手抱住了母親凱瑟琳,還有兩位年幼的妹妹,想起那個離他而去的女人,想起不久前布魯斯在他面前表露出的那一絲軟弱,他的眼角流出了滾燙的淚水。
小艾瑪懂事地替哥哥擦起了眼淚,用小嘴在哥哥髒乎乎的臉上親吻著,小貝拉也有樣學樣,試圖用自己稚嫩的嗓音安慰哥哥。
片刻之後,菲利普止住了淚水,戰爭遠沒有結束,現在還不是舔舐傷口的時候。
“神官說父親什麼時候會醒?”他問道。
凱瑟琳也擦著淚水,解釋道:“戈登主教親自過來檢查併為你父親治療的,顱內沒有淤血,隨時都能醒過來,只是可能會眩暈幾天,另外身上的其他傷口感染比較厲害,也建議他多修養一段時間。”
菲利普點了點頭,戈登親自過來他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