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晨風裹挾著砂礫,在裸露的岩石間打著旋兒發出尖嘯,張志成後頸面板瞬間泛起雞皮疙瘩,粗糲的沙粒隔著棉襖不斷撞擊著後背。張志成緊了緊領口,手指攥著半截紅柳枝,在沙土地上重重劃出一道溝壑,其他職工們圍著尚未散盡篝火餘溫的土坑蹲坐。“同志們!昨夜的塌方給咱們提了個醒,這沙土地就跟反動派似的,表面看著服帖,暗地裡憋著壞水!“人群裡響起幾聲帶著疲憊的笑,幾個年輕戰士把凍僵的手往袖筒裡又縮了縮。
張志成繼續用柳枝在沙地上畫出歪扭的等高線:“原定的梯形挖掘法要不得!今天咱們就給他來個分段跳挖!挖一段,夯一段,步步為營,打好基礎,這樣可以避免連續開挖造成的壓力集中。”
眾人聽了張志成的話,紛紛點頭,幾個經驗豐富的老職工湊上前,盯著沙地上那歪扭的等高線,開始小聲討論分段跳挖的細節。年輕戰士們也不甘示弱,抖擻了一下精神,活動著凍得僵硬的手腳,準備投入新一天的戰鬥。“張副指揮,分段跳挖雖說能解決壓力集中的問題,可這進度怕是要慢不少啊。”一位老職工皺著眉頭,說出了大家心中的擔憂。
張志成抬起頭,“進度慢總比塌方強!咱們現在首要任務是保證工程安全推進,只要基礎打得牢,後續速度自然能提上來。大家想想,咱們來這兒是為了什麼?要是為了趕進度,不顧質量,這條水路就算修好了,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嗎?能讓老百姓放心嗎?”
眾人沉默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回應:“不能!”
說幹就幹,大家迅速行動起來。按照張志成的安排,工人們被分成若干小組,每組負責一段挖掘任務。每組之間保持一定距離,依次展開作業。
張志成在營地中巡查了一圈後,看到大劉站在不遠處,正朝他這邊張望。大劉見張志成發現了自己,快步迎了上來。“張副指揮,我……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說。”大劉的聲音有些猶豫。張志成看著大劉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他抬手拍了拍大劉的肩膀,說道:“走,去我那兒說。”
張志成的帳篷里布置極為簡單,一張行軍床,一個破舊的木箱充當桌子,上面堆滿了工程圖紙。“大劉,有啥話就直說吧。”一邊說著,一邊往搪瓷缸李倒了些熱水遞給大劉。
大劉接過搪瓷缸,卻沒有喝,而是將其放在木箱上,“張副指揮,早晨起來你提出的分段跳挖法,我琢磨了好久,心裡還是犯嘀咕……你看啊,咱們塔河總乾渠主工地那邊,我負責的可是中心標段,這位置多關鍵啊!要是咱們這邊因為這新方法拖延太久,整個主工地的施工作業肯定得受影響啊!”大劉越說越激動,不自主的站起身來。
張志成靜靜地聽著大劉的話,等他說完,才緩緩開口:“大劉,你說的這些我心裡都清楚。中心標段肯定是很重要,可咱們也不能只盯著進度,不顧工程安全啊。昨夜的塌方你也看到了,要是繼續按原定的梯形挖掘法施工,往後還不知道得出現多少次這樣的險情。到時候,不僅進度要耽擱,還可能會危及到咱們職工的生命安全。”
大劉情緒略微安定,坐下來,繼續說道:“張副指揮,我知道安全重要,可咱們時間是死的,上面給咱們定的工期就那麼緊,要是到時候完不成任務,咱們怎麼跟首長交代?”
張志成站起身,走到帳篷門口,掀開帳篷門簾,望向的戈壁灘,許久才轉過身來:“我是副指揮,出現了意外責任我擔,執行命令吧!”
大劉聽後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拿起搪瓷缸,仰頭一口氣喝完,把缸子往木箱上重重一放,拿起地下趟著的十字鎬,從張志成身旁側身快步走過。掀開門簾,再度一頭鑽進了戈壁灘。
溝渠兩旁的沙土在微弱晨光下,顯得鬆鬆垮垮。先用傢伙事兒在溝渠邊坡挖出一個個坑,把粗木樁穩穩當當插進去,再用錘子使足了勁夯實。木板和木樁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可幹著幹著,隊員們慢慢發現了個棘手的問題。溝渠邊坡上,老鼠越來越活躍。原本看著還算緊實的沙土裡,冒出一個個新鼠洞。這些鼠洞小的跟拳頭差不多大,大的甚至能伸進成年人的胳膊。隊員們每挖開一處,都能瞧見鼠洞錯綜複雜地往沙土深處延伸。
新挖的溝渠部分,鼠洞多得讓人心裡直髮怵。這些鼠洞不光破壞了溝渠原本的結構,讓邊坡變得不那麼穩當,而且風一吹沙一動,還可能造成水土流失。一旦遇上水流衝擊,那後果簡直不敢想,工程質量可就懸了。
小李用鐵鍬戳著新發現的鼠洞:"這洞比俺家地窖還寬敞!"接著又忽然壓低聲音,"你們說底下會不會藏著特務電臺?"其他人聽了,嗤笑道:"電臺沒見著,昨兒少了半袋乾糧倒是真的!"
“要不咱們像在老家那樣,拿煙燻?把這些老鼠都給燻出來。”大劉冷哼一聲,把嘴裡叼著的莫合煙取下來,“這可不是你家的小土洞,這是在戈壁灘上!風這麼大,煙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能燻到老鼠才怪,別把我們燻跑了。”那年輕戰士臉漲得通紅,嘟囔道:“那你說咋辦?”
那些密密麻麻的鼠洞張志成看在眼裡,就像是潰爛的瘡疤,在黃褐色的邊坡上格外刺眼。蹲下身,指尖捻起幾粒黢黑的種子,突然瞳孔驟縮——這些沙棗核表面佈滿細密齒痕,顯然是被刻意儲存的。十步外的溝渠邊坡上,三個拳頭大的洞口正呈品字形分佈。“大劉!你看這些老鼠是不是在囤糧?
大劉還沒看清楚,不遠處突然傳來驚呼。兩個年輕戰士正狼狽後退,他們剛挖開的土層下,十幾只灰褐色的大老鼠正瘋狂逃竄。“都別動!“張志成厲聲喝止要舉鍁拍打的工人,“這畜生受驚會咬人,當心感染!”幾隻大老鼠竄進了鼠洞,很快,其餘的老鼠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畜生就喜歡在鬆軟的沙土裡打洞,而且生的又快又多!咱們要是單純填埋鼠洞,怕是過不了多久,它們又會重新打洞……”大劉說到。
“你說得對,單純填埋鼠洞不是長久之計。”張志成嘆了口氣說到。
“是啊,總不能把這些老鼠一隻只抓起來吧?那咱們啥都不用幹了,得再這裡抓一輩子!”大劉抱怨道。
“這些鼠洞不是偶然,你們看。“張志成手中的紅藍鉛筆圈出三個塌方點,“每個險情地段都有密集的鼠洞網路,最深的能貫通到地下水位。“
眾人的臉色愈發凝重,鼠患帶來的威脅遠比想象中嚴峻。大劉狠狠啐了一口:“這該死的老鼠,咋就盯上咱們這工地了!”
張志成接著說:“咱們還是先試試用煙燻吧!雖然風大,但多準備些柴草,集中在幾個鼠洞密集區域,同時在周圍挖些防風溝,減少風的影響,說不定能把老鼠燻出來。另外,咱們組織幾個捕鼠小組,借鑑老家抓老鼠的經驗,用夾子、籠子,還有咱們自己想辦法制作一些捕鼠工具。”
按照張志成的安排,一部分人去收集柴草,準備實施煙燻滅鼠。大劉帶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扛著鐵鍬在鼠洞密集區域周圍挖掘防風溝。風呼呼地颳著,揚起的沙塵迷得人眼睛生疼。都使把勁!這防風溝挖得越深,煙燻的效果才越好!”大劉一邊喊著,一邊用力將一鍬沙土甩到溝外
負責收集柴草的隊員們在附近的戈壁灘上四處尋找,。不一會兒,柴草就收集了一大堆,堆得像座小山。“快,把柴草搬到鼠洞那邊去!”張志成指揮著眾人,將柴草均勻地放置在各個鼠洞附近。一切準備就緒,點火開始煙燻。隊員們用火柴點燃柴草,瞬間,濃煙滾滾升起。可風實在太大了,剛冒起的濃煙就被吹散,根本無法有效進入鼠洞。
“這可咋整?煙都跑沒了!和大劉前面說的一模一樣!”
“別急,咱們多添些柴草,把火弄旺點,然後用木板在旁邊擋一擋風。”張志成帶頭抱起一捆柴草扔進火裡。眾人紛紛效仿,火勢漸漸旺了起來,濃煙也變得更濃密,朝著鼠洞的方向瀰漫過去。
鼠洞裡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幾隻老鼠被煙燻得受不了,瘋狂地竄了出來。“快,準備好工具!”張志成大喊一聲。捕鼠小組的隊員們立刻握緊手中的夾子、籠子,眼睛緊緊盯著洞口。老鼠剛一露頭,隊員們眼疾手快。大劉拿起鐵鍁,朝著老鼠逃竄的方向用力一插,老鼠被擋住了去路,正準備轉身,卻被眼尖的小李用籠子一下子扣住。“抓住了!”
儘管風大給煙燻帶來了很大困難,但隊員們想盡辦法,不斷調整策略。他們用木板圍成簡易的風道,引導濃煙向鼠洞灌去。隨著濃煙不斷湧入,越來越多的老鼠被燻了出來。
隊員們士氣大振,但張志成深知,僅靠煙燻和捕捉,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鼠患。必須採取更有效的措施,防止老鼠再次破壞溝渠。他思索片刻,決定讓大劉去熬製石灰水。石灰水具有強鹼性,不僅能驅殺老鼠,還能對鼠洞進行消毒,防止疾病傳播、汙染水源。
熬好的石灰水一桶桶地提過來,大劉走到一處鼠洞前,蹲下身子,雙手穩穩地將桶傾斜,石灰水呈線狀汩汩流入洞中,伴隨著“滋滋”聲響,一股刺鼻的氣味瞬間瀰漫開來。旁邊的年輕職工好奇地湊近,伸著脖子張望,不小心被氣味嗆得咳嗽起來,趕忙用手捂住口鼻,連連後退。大劉扭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這味兒是衝了些,不過對付這些老鼠可管用著呢!你小心點,別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