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葛斌忽然瞪大了雙眼,“有一點說不通,安然身患絕症,存活在世的時日本就不多,許眾輝為何要冒險下手害她?他若想要得到她手中的安家財產,等她病故之後也照樣可以呀!”
陳康樂這時突然插嘴道:“也許他已經知曉安淮生對安然名下的財產動了手腳的事,安然對他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她的存在只會成為他的負擔和累贅。再說,她這病雖說活不了多久,可也不會立馬病故。這要拖上個三年五載的,誰受的了。許眾輝為了擺脫她,只能用這種方式儘快捨棄她。”
葛斌搖頭否定道:“剛才你也說了,安然是許眾輝博弈中很重要的一個籌碼,只要她存在,許眾輝就有和安淮生談判、講價的資格。即便眼下他沒有什麼優勢可言,但來日方長,只要安然在一日,轉機便也存在一日。若安然一旦不在了,他就真的什麼機會也沒有了。他害死安然不等於是在自斷後路嗎?”
“若是其他人等不及了呢?”陳康樂反問。
“什麼人?”
“保姆呀!”
“你怎麼還在提保姆,不都說了安然的意外事故應該是許眾輝……”
“不,我覺得小陳的判斷是有道理的。”黃方圓出聲打斷了葛斌的話,“你們還記得是誰第一個發現保姆遇害的嗎?”
“房東。”葛斌和陳康樂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房東是怎麼發現保姆遇害的呢?”黃方圓接著提問道。
“怎麼會發現的?”陳康樂失笑道,“當然是她上門去找保姆,結果發現她死在了出租屋內。”
“她為什麼要上門去找保姆?”黃方圓一步步地啟發著眼前兩人的思維。
“為了合同的事。”陳康樂搶答道,“保姆提出了提前退租的要求,並且想讓房東退還剩餘的房租……退租……是了,這就對了。”陳康樂拍著雙掌,興奮地叫嚷道,“保姆在為跑路做準備。所以,設計殺害安然的人裡必須得算上保姆。也有可能這事一開始是保姆起意的,許眾輝只是將計就計……甚至於……”陳康樂雙眼閃爍著炙熱的光芒,“許眾輝利用她殺害了安然,然後再嫁禍給安淮生,一石二鳥。嘖嘖……好深的心計吶!”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保姆,你作案之後會將作案工具,或者說有可能暴露自己的那段橡膠軟管留在身邊嗎?”黃方圓再度丟擲一個問題。
陳康樂畢竟剛入警隊,在案件偵辦方面經驗尚淺,面對黃方圓的這個問題,她一時語塞,反應不過來。
“你覺得呢?”黃方圓轉而詢問對面的葛斌。
在葛斌的潛意識裡,在他的分析判斷裡,一直便認定了二十年前的“影子罪犯”就是本案中殺害保姆和潘子龍的重要嫌疑人,而許眾輝的失蹤也和他有關。可是自這一論斷被黃方圓推翻後,葛斌覺得自己的思維似乎陷入了停滯狀態。之後,黃方圓丟擲的一系列推理一次又一次地震撼到了他,但是因其有理有據,又一次又一次地征服了他。現在面對黃方圓的提問,葛斌開始努力順著他的思路思考起來。
“保姆陸露為了尋找二十年前的真相來到這裡,無意中成了家政服務人員,並受僱於一家人。在之後的交往中,漸漸覺察出這家女主人的父親很可能就是當年的’影子罪犯’,但苦於蒐集不到證據,一切都一籌莫展。另一方面,在與許眾輝的接觸中,她對他產生了情愫,得知安然去世後許眾輝將能繼承一大筆遺產時,她產生了對安然下手的念頭。父債子償,如果無法將安淮生繩之以法,那麼用她女兒的命來補償也為不可——何況她本就是將死之人。等許眾輝得到了安然的遺產後,兩人便遠走高飛,換個地方、換座城市,重新開始。這本是一步好棋,她既能了卻心中的夙願,也能為自己的後半輩子謀得幸福,可惜,許眾輝和她不是一條心。他並不想和她共度餘生。”葛斌想到了他在葬禮上見到陸露時的情形,當時無法理解她臉上的表情,此刻他完全懂了。葛斌的心情有些沉痛,他替她不值、替她叫屈。“我想保姆死前和潘子龍起爭執多半也是因為她想放手,但潘子龍不願意,他甚至衝動得想直接去找安淮生拼命。至於潘子龍為何中途改變主意,他在死前到底去了哪裡,這些還有待進一步的查實。”葛斌眼瞼低垂,望著面前碗內的殘渣,繼續幽幽地說著,“再說許眾輝,他從保姆口中得知她的身世,也聯想到了安淮生,同樣苦於沒有證據,對他無可奈何。同時,他也可能察覺到了保姆對他的感情,於是一條毒計便應運而生。他放任保姆對安然下手——當然也有可能是二人聯手做下的局——隨後他將可能成為關鍵證物的橡膠軟管放置在保姆家中,讓她成為自己的替罪羊,並殘忍地殺害了她,嫁禍給潘子龍,又將他偽裝成自殺來干擾警方的視線。另一邊,他來所報案,試圖令警方注意到安淮生,並借警方的手替他查出安淮生就是二十年前逃脫法網的’影子罪犯’……這麼看來,許眾輝應是早有預謀,無論是安淮生還是保姆、潘子龍,都成了他手裡擺佈的棋子,甚至於連他的作案手法都是現成的。只是他千算萬算還是有算漏的地方,他低估了安淮生的為人,一通忙活下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啪啪啪”,黃方圓的身邊傳來一陣掌聲,陳康樂拍著雙掌,激動地讚揚道:“師兄,你還說我想象力豐富,我這要跟你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啊!你不去寫才可惜了吶!”
葛斌沒想到自己先前一句無心的調侃居然讓被她記上仇,遂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回應道:“我說的這些都是有理可依、有據可查的,不像你純屬瞎猜。”
葛斌又轉向黃方圓,疑惑道:“老大,我覺得這裡面還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黃方圓抬手向葛斌做了一個禁止的動作,嘴裡說道:“稍安勿躁,這件案子牽涉面廣,人員間的關係又錯綜複雜,別說是你,我心中也尚有許多疑惑有待解答。今天我們在這裡給出的這些看似合理的分析判斷,最終都需要證據鏈的支撐。”黃方圓炯炯有神的雙目從葛斌和陳康樂臉上掃過,“二十年前運鈔車劫案的管轄權不在我們這兒,而安淮生在本案中又沒有作案嫌疑,我們只能將我們所掌握到的情況以及這些分析判斷彙報給專案組,交由他們去決策。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把許眾輝找出來,先將他的這條線摸清楚,做實他嫌疑人的身份。”黃方圓將視線定格在桌上的殘羹冷炙上,雙手在大腿上一拍,“走吧!我們回所去。吃飽喝足後就該接著幹活了。”
“走嘍!”陳康樂給出了積極的回應。她第一次參與辦案,顯得十分活躍,身上充滿了幹勁,看什麼都覺著新鮮,無論何事都想去嘗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