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家裡沒有頂樑柱男人,沒有傳宗接代的男娃,都要受欺負。
根深蒂固的農業經濟思想牢牢禁錮土地上的所有人,也讓任何意圖反抗的人吃盡了苦頭。
“你爺爺和你爸都走得早,但他們都是烈士,兩代烈士,才讓那些個碎嘴婆子不敢胡說。”
“柳兒,你不一樣。你爺和你爸沒的時候他們都有兒子,村裡人不敢小瞧咱家,因為知道有兒子。”
“你只有糖豆。”
先不說白柳只有一個女兒,可宋嘉應是知青,是外來戶,在向陽大隊沒有任何根底,死得也不光彩。
白家和黃鳳來的黃家都是本地大戶,但這情誼又有多厚呢?
黃鳳來想得多,日思夜想都是要為白柳留住更多“情”。
“你帶著女兒,以後門前的是非也多咧。”她語重心長地嘆息。
寡婦門前是非多,白柳還是個漂亮的寡婦。
難啊。
白柳抿著嘴,半晌沉默不語。
她不傻,當然明白孰輕孰重,但更不可能為了村裡人的目光改變自己。
人生苦短,她不信一直會如此崎嶇。
“媽,我還有你們,我自己能掙錢。”世上難事的解決辦法不過人力與財力。
黃鳳來還是沒有放棄之前的心思,她一臉嚴肅地問:“你跟媽說說,你是放不下宋嘉應,還是擔心糖豆以後受委屈。”
“總之你要告訴我,到底誰能讓你最滿意!”
白柳明確知道自己和老母親的想法不同,她對誰都不滿意!
“我能養活自己,不要任何男人,也不想伺候任何外人。”她異常堅決地說。
她很想說女人不止有嫁人一種出路,但她知道這些話是黃鳳來不能理解的。
更何況,她已經妥協了一次。
當年她高中畢業後高考取消,彼時在城裡大姐家住的時候恰好被紡織廠的廠長看上,說願意娶她回家當續絃。
要知道禿頭廠長已經三十多歲,還有兩個兒子,她瘋了也不能嫁過去。
臨危之際白柳與村裡幹不了農活的宋嘉應一拍即合,兩人從相識到結婚只用了三天。
一個搖搖晃晃的小家慢慢組建起來,直到糖豆出生後他們才學著如何過日子。
“媽知道你能養活自己,但能不能為了媽,”黃鳳來倏地站起來,緊緊握住白柳的手,“就當是為了媽,再試試。”
她是寡婦,比任何人都知道寡婦的苦。
但凡有一個機會,她也不能讓女兒走上自己的老路。
白柳閉了閉眼,她內心堅決,卻不想和母親硬碰硬。
不如拖延時間。
“但我有條件,”她噼裡啪啦地說道,“對方必須對糖豆好,有自己的收入,我不當後媽嫁過去也不會再生孩子……”
與白柳家一牆之隔的周家,此時周家老夫妻也在聊家常。
“我還是看中了白柳,今天一上午,我就看到六個人找她做衣服。”周大媽比劃出手指“六”,“最便宜的做六條褲子都能掙四塊八,咱家一年工分結算也掙不了幾個。”
過幾天公糧交上去,分完糧食和工分後,做衣服的人更多了,白柳一直能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