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場面就更熱鬧了。大夥兒都是陰修同行,又難得聚在一起,便免不了互相問候一番敘敘舊,順便打聽一下各地鬼市的經營狀況,結果卻是好壞參半。好的便如老劉的百花嶺,壞的如西嶺鄉。那老大爺說,他去年鬼節過後沒多久就把鬼市給停了,一是因為鬼少人也少,生意都不太好做;二是自己身體也不太利索了,估計捱不了幾年了。
此話一出,不禁又引來一陣唏噓和擔憂。韓嬸最操心,連聲說如果再這樣下去,陰修的傳承都要斷了,以後就都是道修的天下了!
可大夥兒討論了半天,卻討論不出幾個有建設性的辦法來。本來陰修招收弟子對天賦和體質要求就很苛刻,再加上這個行業的沒落和被人歧視,即使物色到了好的苗子,人家也未必願意學呀!
我對這個問題倒是深有體會。我們家條件並不好,再加上我自身天生陰陽眼,所以不得已才拜了這麼個師父。對面那位“獨眼龍”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情況,身有殘疾難免遭人冷眼,入了陰修一行至少還能謀個溫飽,幹得好了還會受人尊敬。如此一想,我對小龍的觀感頓時覺得親切了許多。
除了收徒難,擔心後繼無人之外,還有一個不尋常的苗頭普遍引起了大家的擔憂。從去年開始,各地流落在陽間的遊魂野鬼似乎變多了,還都招惹了不少麻煩。最典型的就是百花嶺,去年鬼節鬧的最兇。縣城這邊也有一些苗頭,尤其以康安坊的鬧鬼事件最為突出。老譚難得地也發表了一下言論,說會不會是鬼修在南亭縣有所企圖,所以才搞出這些事情來?
在場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一個個面帶愁容。鬼修這個詞,師父平時很少跟我提到。鬼市上眾鬼也對此諱莫如深,提都不敢提。看來只有在這種陰修聚會上,才會有人主動提及。
“我之前也這麼想過,但是卻沒有找到什麼證據。”老劉皺眉道,“百花嶺那麼偏僻,鬼修就算想來搞事,可又有什麼目的呢?”
來自三叉鎮的那位中年人卻搖了搖頭,對老劉道:“話不能這麼說。鬼修與道修不同,他們想要爭奪的是陰間的地盤,而不是陽間的地盤,偏僻的地方說不定正是他們想要的。那樣既可以避開道修的騷擾,又不會跟我們發生太大的衝突。”
“那受到損害的可就是我們了!”韓嬸大聲疾呼道,“我們現在是人少,地盤也少。鬼修還想要來搶我們的地盤,這下我們陰修更混不下去了!”
韓嬸這一喊,把大夥兒的情緒又點燃了。新的一輪擔憂正在急劇增加和發酵,整個洞穴裡迴音不斷,嗡嗡地吵得人耳朵難受。
“噓!”老譚突然抬手製止了這一陣吵鬧聲。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錶,對大夥兒道:“馬上子時了,這個問題一會兒我們再向陰差報告一下吧!”
陰差?
我大吃一驚!之前師父說過地府是真實存在的,閻羅王也是有的。既然有了閻羅王,那有陰差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不過,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親眼見到來自陰曹地府的傳說中的人物!怪不得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肯告訴我此行的目的,原來如此!
於是,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靜靜等待。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個無底洞裡,似乎那位陰差馬上就會從洞裡面出來。
又靜靜地等了十幾分鍾,突然一陣陰風從洞裡猛吹上來,把縛鬼繩上的方孔銅錢都吹出了“嗚嗚”的聲響。陰風過後,一個人影陡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那個人的打扮跟我們完全不同,身上穿的還是古時候的裝束,不過並非寬袍大袖,而是一身勁裝,跟武打片裡面武林高手們穿的衣服差不多。那位陰差全身上下,包括帽子、腰帶、鞋,都是白色的,在這陰暗的洞穴裡更顯得詭異。
我不禁暗自忖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白無常?不過,他頭上戴的帽子雖然高,卻沒有傳說中的那麼高,就跟西式的廚師帽差不多。
“恭候鎖爺門下尊使!”在場的所有陰修都雙手抱拳,齊聲喊道。我根本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但也趕緊隨著抱拳行禮。
那陰差卻擺擺手,道:“尊使這個稱呼可不敢亂叫,我也只是聽差辦事罷了!”他神情嚴肅,臉色比我們這些活人的稍暗,面目倒也不算可怕,甚至比鬼市裡大多數的鬼都正常多了。
陰差環顧了一圈,目光在我和小龍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問道:“這兩位年輕人人是你們新收的徒弟嗎?”
韓嬸趕忙恭敬地答:“是!”
陰差微微點了點頭,又道:“我輩日漸凋零,地府人手緊缺。你們就應該多收些徒弟,多培育些後人,方能維繫陰修之道!”
老譚等人聽了,又是如小學生一般認真地回答:“陰差大人說的正是,我輩還應努力!”
“我輩?”這個詞已經出現兩次了。難道這位陰差大人也和我們一樣是陰修?我心裡又新增了許多疑問,但這時候還不方便問,只能是跟著其他前輩一道唯唯諾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