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直回到了宿舍,扒下身上的保安服丟到廁所裡,然後迅速地將我所有的個人物品都塞進行李箱裡,在其他人的漠然圍觀下離開了保安隊,離開了這間我曾寄予無限新希望的紡織廠。
當天我就買了長途汽車票,回到了南亭縣。老爸老媽已經透過電話得知了我要回來的訊息,都想來勸我。我這時候的心情是特別的差,根本不想聽他們囉嗦,乾脆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面不出門。老爸老媽也沒法子了。他們知道我確實是受了委屈,但又罵不得人家叔公,便只好由我去生悶氣。
這半個多月失敗的打工經歷對我來說,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學業無望,初戀分手,打工被辭退,我頓時失去了所有的人生目標。一個才17歲的少年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就是失去方向,失去自信,失去希望,對今後還有長長几十年的人生產生了恐懼!
我今後該怎麼辦?我還能做什麼?甚至......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對於一個處在悲傷、壓抑和苦惱當中的人來說,獨處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人是一種情感動物,在沒有人陪伴的環境下,心理只會越來越悲觀,所能想象和策劃的事情無一不是以消極的結果而結束。但我和其他的大部分人一樣,單單靠自己是很難走出這個困境的,除非外界再重新給予我一個新的動力。
我悶在房間裡差不多過了一個星期,天天就是睡覺、玩手機、打遊戲。這一天,我又是睡到了中午才醒。我習慣性地、百無聊賴地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按亮了螢幕,上面的日期提示是:七夕節。
往年這樣的節日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但放在此時此刻,我覺得這三個字就好像故意在嘲弄我一般。我曾經擁有的那位織女,和我之間已經隔著了一條星河,似乎總能看見她,卻始終回不到她的身邊。那今天還會不會有喜鵲來幫我搭橋呢?就算真的有,我們倆又能不能重聚在一起呢?
“你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呢?”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起女鬼林玉香在天台上跟我說的話來,“愛情本就沒有讓不讓這一說!說不定她就是故意氣你的呢?”
會是這樣嗎?黃麗君會不會象上次冷戰的時候一樣,還是在跟我慪氣呢?唉,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來太多的問號,如同一團亂麻,越理越亂。我翻身坐起來,苦惱地抓扯自己的頭髮。戀愛果然是痛苦的,早戀尤其如此。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在了那張紀念版電影票上,它被諸多雜物壓住,卻始終頑強地探出一個角來,提醒我它的存在。
“你不回去做一次最後的努力,以後在你心裡面就會落下一個終生的遺憾!”
林玉香的話繼續迴盪在我的耳邊。終生遺憾?我才17歲哎,我才不要什麼遺憾!懦弱和膽怯從來就不是我的性格!我特麼還要什麼喜鵲,沒有橋就自己去搭!只要能挽回自己所愛的人,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面子在愛情面前就是個笑話!
我下定了決心要豁出去,我要去找黃麗君,找她說清楚整件事情!哪怕告訴她我心裡面所有的秘密!如果她依然能接受這樣的我,我們倆就繼續在一起。如果她不願意接受,我也就沒有必要再煎熬下去了。翻過她這一頁,我還有新的人生去追求!
說幹就幹!我迅速地衝到洗手間裡將自己洗漱乾淨,梳好頭,再找出我自認為最帥的那套衣服穿上。我照了照鏡子。嗯,還行吧,雖然眼袋明顯了一些,但還不失為帥哥一枚!
我又拉開抽屜,找出之前送給黃麗君又被她退回來的運動手錶和手鍊。這些對於我們倆來說就是定情之物,她只要還願意接受,就表明舊情可以復燃了!
老媽很驚訝我突然一下子像換了個人似的,但她還是很樂意地把電動車鑰匙借給我。我騎著車先去了花店。一捧鮮花總能將話題引向浪漫的方向,我也不至於乾巴巴地去開那個口。
到了黃麗君家的樓下,我掏出了手機,穩定了一下情緒,準備打這個至關重要的電話。我腦子預想著一會兒要說的話,要鎮定!要堅決!要讓她無法拒絕見我!
可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個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區東!
他同樣也是手拿著電話,一邊說話一邊從小區大門處往我這邊走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意識地想躲一躲,因為我覺得在這裡“偶遇”到他,終歸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我閃到另外一個單元的樓道里,探頭探腦地望著他。
區東打完電話,雙手插在衣兜裡,就站在我剛才所在的位置等著。他在等誰,我不用猜也能知道。但是他似乎卻沒有帶什麼禮物,連一束花都沒有。我想起油炸鬼告訴我的,區東和黃麗君出去約會就只是散步、聊天、看星星,連去檯球廳也是蹭油炸鬼的汽水喝。從我的角度來看,無法想象他這樣怎麼可能贏得黃麗君的好感?
但現實卻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
黃麗君很快就下了樓,依舊還是我心目中青春靚麗的女神形象。她和區東很自然地相視一笑,便一起肩並肩地朝小區大門口走去。他們之間沒有刻意的問候、沒有說俏皮話,也沒有激動興奮的表情,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和隨意。
我遠遠地跟在後面,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出了小區後,區東和黃麗君很有默契地同時伸出手來,牽在了一起,猶如一對多年的老夫妻。這一幕讓我徹底崩潰了!
雖然我內心裡也有過心理準備,但我始終存有希望,希望他們並不是真的就在一起了。
因為我一直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直到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我感覺萬念俱灰,手腳冰涼。我手裡抱著的那一大捧鮮花,這時更映襯出自己的傻勁。我懊惱地將花束往電線杆子上摔去,待它掉在地上又狠狠地跺了幾腳,花瓣破碎,綵帶凌亂。我又從兜裡掏出隨身帶過來的手錶和手鍊,丟進了垃圾桶裡,騎上電動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家,我沒有理睬老媽善意的詢問,直接又跑上樓鎖上門,再一次把自己關閉在了房間裡。我將那張倒黴的電影票撕得粉碎,從窗外扔了出去。碎紙像歡慶的禮花一樣,在空中飛舞、翻騰,彷彿依然在嘲笑著我。
我抱住枕頭,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來。我最後一次哭泣已經是在十年之前了。那次我爸用雞毛撣子抽我,卻把撣子給抽斷了。當我發現這件曾經令我無比懼怕的“兇器”原來連我的屁股都敵不過,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了。從那以後,哪怕我爸後來又換了衣架、掃帚柄、晾衣杆,我也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
可是這次,我遭受的打擊是在心裡,很痛卻沒有任何可以抵抗的力量。除了哭,我也無計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