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這事在別人或許極難,但交到沒藏先生手裡,也許就沒那麼難了。”
黃長波道:“你這話,我也聽不出來有幾分是好話,幾分是壞話。沒藏先生是人,不是神,天地之機若全靠他一人來揭破,就算不是全無可能,也必定要耗費不少時日。你可知道,這賀蘭山裡頭,有著無數的古人巖畫麼?”
楚青流道:“不知道,你說來聽聽。”
黃長波道:“這山裡頭,刻有數萬副巖畫。有日月星辰,有飛鳥走獸,馬鹿牛羊,自然也免不了要有人。這些人或是獨自一個,或是結伴成群,或是拜神,或是放牧,或是打架,或是走動,或是靜坐。”
楚青流大感興味,道:“這些畫,都是什麼人刻的?”
黃長波道:“不知道。這些畫裡頭,全都只有畫,沒有字,沒有中原的字,也沒有西域諸種文字。想來留畫的時候,先人都還不識文字,如此看來,這可就古老得很了。”
“這些畫,大多都是單副,就算有幾副畫緊鄰著畫在同一塊大石上,其間也毫無關聯。沒藏先生成日在出間行走,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叫他找到了一大片岩畫,刻在一處光壁上,全都是人形。”
楚青流道:“是武功圖譜?”
黃長波道:“這些人形全都只有兩足,不見身軀兩手。”
楚青流道:“那是一套步法!”
黃長波道:“沒藏先生當即就在山崖前照著畫像試著行走,走了約有個半時辰,才把近百幅畫串連成一套步法,果然很是奇妙。”
楚青流道:“若僅只是一套步法,縱然再奇妙些,你也不會如此鄭重說給我聽。還有什麼奇事,你就痛快直說了吧。”
黃長波道:“沒藏先生苦尋之下得此步法,就如孩童查德了一件玩物,又想將其儘快與崆峒派舊有武功融接在一起,以得大用,便時時刻都不忘行走演練。這日他腳下走著,胸中正揣想如何發揚這套步法的潛量,丹田中猛然有一股極大的氣機湧動。”
楚青流道:“這步法是一套外修的內功?”
黃長波道:“就在瞬時間,這股氣機分成兩股,衝過任督二脈各處穴道,疾往頭頂百會穴行去。”
楚青流道:“內息不受意念引領,這是走火入魔之象。”
黃長波道:“誰說不是呢,只是這股邪火來得也太快了些。”
楚青流道:“並不快。”
黃長波看了他一眼,說道:“沒藏先生已收住腳步,卻來不及坐下來盤膝調息,只能立在原地,調動舊有真氣對抗這股邪火異氣。萬幸的是,沒藏先生最終沒有走火。”
“此後沒藏先生便不敢再去觸碰這套步法。但這步法他已走了十多日,不要說是他,就算尋常資質的人,功夫已上身不少,一時又怎能忘得掉?更何況這步法確也奇妙,輕易就丟棄了,未免太也可惜。那走火的情形,固然可懼可怖,事後想來,隱隱卻也有可歡可喜之處。沒藏先生就象那些服食丹藥的人,明知道鉛丸爐火對人體有害無益,還是擺脫不掉,拼死也要服食。楚青流,換作是你,你會怎樣去做?”
楚青流道:“這要看走火時情形,要看我在這世上是否還有牽掛。會怎樣做,練還是不練,我說不準。”
黃長波道:“這套步法顯然是一門極高深特異的內功,卻又暗藏殺機。刻畫的古人為何要跟後人開如此要命的玩笑,已然無從猜想。該想的是,怎樣去改動這套步法,變有害為有用。咱們長話短說,沒藏先生得手了,最終使這套功法為己所用。這裡頭的過節,你想聽聽麼?”
楚青流道:“那全得看你願不願意說。”
黃長波道:“圖中每個人形不都是隻有兩足,沒有上身軀幹麼?沒藏先生便給他們全都配上了雙手軀幹,這樣一來,這套步法就成了一路武功,只有好處,沒有了壞處。徒手去使,就是拳掌,用上器械,就是劍法刀法,配上氣息調運,便是一門內功。就這麼簡單。”
楚青流道:“你說得輕描淡寫,心裡卻想讓我大大誇贊一番。黃姑娘,沒藏先生這一手確實漂亮,非大才莫辦。後來呢?”
黃長波道:“沒藏先生就此武功大進,以這套武功為門徑,擺脫崆峒派舊有的牽絆,另開一片天地出來。沒藏先生武功到了何種境界,你已親身識見過,不用我再多說。”
楚青流道:“我若說沒藏先生此時就已出神入化,則十年後,二十年後,我又該怎樣說?難不成說他一人當得兩個神仙?三個神仙?黃姑娘,沒藏先生真的很了不起。他如此得意這套武功,就沒給它取個名目麼?你說給我知道,將來我也好向人宣講。”
黃長波道:“這套武功,就叫作‘賀蘭古步’。”
楚青流道:“賀蘭古步,很是好聽,我記下了。”
黃長波從袍底掏出薄薄一個小冊子來,只有十數張紙,卻裝訂得很是精美,說道:“你就不想見識見識這套賀蘭古步麼?那片山崖現已墜落到深谷中去,摔成無數片片了,再想看古人的遺蹟,只有到這冊子中來找了。”
楚青流道:“這片山崖在山中存了不知幾千幾萬年,就是為了等著沒藏先生一見。沒藏先生見到了,自然也該毀塌掉。別人也難有沒藏先生這等大才,能從巖畫中取利,見了陡然給自己招害。因此說,它還是倒了得好,我這是真心話。”
黃長波道:“沒藏先生飲水思源,感念古人恩德,年年都要到崖下祭拜。去年三危山地震,波及到此處,這片山崖過於陡直,這才會塌掉。我說的,也都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