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過早飯,楚青流向瞿靈玓查問明白青石臺子與瑙水大溝的方位里程,說要先行進山踏看。瞿靈玓在興慶附近多有人認識,到上述兩處地方去實在不便,也就不便同行。瞿靈玓要給他找個通曉党項言語的可靠家人領路,楚青流說人多了反而不便,也就沒要。
楚青流既不願剃去頭髮,又不會說党項言語,也就不再費心去改裝,只是將面目略略塗得黑些,弄成個飽經風霜的模樣。他要了一匹馬,帶上劍,信馬游韁就出了興慶城。
臨別時,楚青流再三叮囑瞿靈玓,說他此去並無固定返回時刻,叫她不必擔心。若三天後還不能回來,那就是出了事故,瞿靈玓就得知會張先生跟她爹爹,另行謀劃如何解救人質。
甫出城門便見山影。向來都說這座賀蘭山整看上去很象是一匹馬,賀蘭二字,在北人口中,就是奔馬之意,楚青流看了多時,卻也全無心得。
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山下,立時便有一種硬冷古遠氣息撲面而來。似乎山石林木之間,藏有無數人,無數馬,察覺來了他這個生人,人馬便隱隱發聲。楚青流登時心神大振,將寶劍從鞍底取出,結於後背。
青石臺子與瑙水大溝都在山腹深處,是党項人經營多年的根基之地,以備一旦有大敵攻破國境,用來負隅而鬥之用。西北一個小邦,時時不忘危難,可比東京城裡趙官家只知道享樂,強得實在是太多了。
這兩處地方防護極嚴,隱藏極深,但既有大隊兵馬不時出入往來,也就不難尋訪。楚青流記起阮逸所贈的《李衛公問對》內外篇,書中說,善藏者,藏於人所不知之處,此時便覺得,這個人所不知之處並不是說的某個方位處所,實在就是人的心。
隱藏住已心,再擾亂敵心,我的意圖便無人能知,藉此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取勝自然不難。大到疆場對陣,小到二人廝殺,弈棋鬥智,都不出這一根本之理。那兩本冊子他早已念得熟了,此時稍一觸機,自然處處都是心得。
單從名字來看,瑙水大溝又叫斷頭溝,似乎是個山溝,只有一處可以進出,地勢更險要許多,楚青流便向此處行去。
行到午後,還是茫無頭緒,漸漸連山路都時有時無,似乎迷了路。他下了馬,上到一處峰頂,尋了一株大松,起身上躍。
這松樹高近十丈,絕難一躍登頂。楚青流抽出寶劍,提一口真氣,足尖點地躍起,待到身子升到極頂,揮劍輕點樹身,借力再上。如此連點連上,三點之後,人已立於樹巔軟枝上。崑崙派“踏枝步”輕功本已精妙,他復功以來內力不知不覺間已然大進,這招“天外有天”使出,輕靈飄轉,無不如意。
放眼遠看,觸目處谷嶺連綿,竟不見有絲毫煙火人跡。楚青流看了片刻,正欲躍落,忽地心念一動,目光下掃,見樹下已立了一人,正抬頭向自己瞧看。
他略一思索,將寶劍插回,折了一根小指粗細的松枝拿在手中,飄身下落,松枝搭掛在樹幹上,一路下滑,輕輕落回地上。
這人三十略微出頭,頭上是党項髮式,身穿党項長袍,腰間帶有本族彎刀。楚青流甫一落地,他便說道:“你傷了我的松樹,太也不該。”先說了一遍當項話,見楚青流茫然無知,又用漢話再說了一遍,只不過面孔呆板,語調平直。
党項人唐朝初年便已內附,迄今已近四百年,這人會說漢話也並不如何希奇。
楚青流木然道:“你說得不錯,飛禽走獸,草木山石,無不有情,松樹與人也並無多少不同。奈何我本領不濟,無法直縱下來,不得不折你一根樹枝使用。我傷了你的樹,得賠你多少銀子?”他早已料到這人不會好說話,下落時才未用劍刃去點樹身,只折了一根小枝,不料這人還是要藉機生事。
那人道:“你們漢人果然個別,張口就提銀子,趙宋皇帝連年給咱們送銀子,這都送出風俗來了。”
楚青流道:“你說得半點都不錯,這就叫上行下效。”
那人道:“我不缺銀子用,你把這根樹枝替我安回去也就是了,咱們公平無欺,並不訛人。”
楚青流聽了,脫手鬆脫小枝,向自己馬匹走去。那人跟在他身後,說道:“你輕功或許強得過我,可你這馬不會半點輕功,你是走不掉的。”
楚青流騎上馬背,說道:“你那根樹枝,我是安不回去的,不過,我也是非走不可的。你若不想放我走,就不要再多說,撥彎刀來攔我才是正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