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也不過三五里路,眾人抬腳即到。愈行愈近,卻愈覺心疑,火把高燒處,全無拚鬥所該有的一應聲息傳來。
行到近前再看,就見晏龜年所帶十餘人或是高舉火把,或是垂手呆立,全如木雕泥塑,顯是讓人點了穴道。餘外再不見晏龜年瞿靈玓,不見藺榘仙,不見藺一方老母,地上卻也不見有一具屍體。
曹仲秋脫口說道:“姓晏的也真是膿包,竟能折在兩個丫頭手裡,硬是叫人給擄了去!”上前拍開各人穴道,說道:“說說吧,是怎麼一回事?”
一人道:“那個瞿靈玓,她用帶毒銀針打倒了晏大俠,咱們怕她傷了晏大俠,投鼠忌器,不敢跟她硬來,只得任她點了穴道。她們帶了晏大俠,早去的遠了。”
曹仲秋罵道:“話說得好聽,還他孃的投鼠忌器,分明是你們貪生怕死,不肯捨命去衝,晏大俠才會叫人劫了去。晏大俠若有意外,你們全都得死。你們趕緊抺脖子吧。”
魯執時過去巡行一圈,將眾人重又點倒,又揮手命各人名下和弟子遠遠退開,說道:“這些人死與不死,不用多管。咱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卻得好好參詳參詳。出來這一趟,殺了一個包洪荒一個女子,一個和尚,原本是件好事,卻死了一個劉椿捷,丟了一個晏龜年,這又是一件壞事。咱們四個裡頭,只五師弟被斬去兩隻小腿,卻沒死一個人,這更是一件大壞事。我不是說咱們就該死,姓劉的、姓晏的就該活,我只說眼前這個境況,我的意思,師兄師弟們必定也都明白。”
曹仲秋點點頭道:“師兄先點了這些人的穴道,又叫弟子們全都退開才說這話,莫不是想離了崆峒派,不再受這份氣?”
魯執時道:“跑?能往哪裡跑?是瞿廣翰石寒跑掉了?還是梅洪泰跑掉了?藺一方還只是想跑,就落到了這般下場,咱們都是親眼見過的。楊震時本領怎樣不說,脾性可比咱們都要大,曲鼎襄之外再也不肯服人,不也是降了,跟咱們一樣受氣?”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又是背後說人,已不用再顧忌什麼曲總堂主、六師弟的名號,直呼其名才暢快適意。
周養雍道:“受沒藏颯乙的氣,總比受蘇夷月那丫頭的氣要好。楊震時估計也是這樣想,才投了崆峒派。”
曹仲秋道:“蘇夷月才多點年歲?她能知道什麼?全都是妙乙觀在背後給她撐腰桿,無視在給她撐腰。紀清含那個女道士,史龍芽那個婆娘,臉色不也難看得很麼?”
周養雍道:“還有一個蘇夫人,她為啥要放咱們上岸,不一刀殺了?一來也許是真下不去手,二來也是怕人笑話,說她除掉咱們,是要幫女兒圖謀總堂主的職份。放了咱們,咱們還好意思跟她孃兒兩個為難麼?此外顯白師兄的名頭恩望,也給那丫頭助力不小,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他以己度人,如此猜想蘇夫人心意,也算是別有心裁,但言語中間,總還是難掩蕭索怨憤。曲鼎襄離世後,此人與耿耀先皆欲圖謀總堂主職位,無耐本領人望都難與楊震時相爭。不得已退而求其次,都想單分出一個小幫小派來,做個自說自話的頭領,就這個圖謀,也因落入瞿廣翰手裡而圖謀成空。如今耿耀先雙足俱斷,他總不免要兔死狐悲。
這番牢騷計議,三人早已講說過無數次,再說起來,還是欲罷不能。曹仲秋道:“只可惜好端端一個義血堂,平白落到蘇夷月一個小丫頭手裡,實在叫人氣不過。”
魯執時道:“這時的義血堂,怎好跟原先的義血堂相比?也不過一個空名兒罷了,更何況還只是副總堂主,並不是總堂主。沒藏颯乙這趟去杭州,總不是隻為要看錢塘江的潮水,總要做點事出來,咱們等著看笑話也就是了,看這丫頭怎樣應付。”
又胡說了一陣,魯執時道:“我剛才說了,劉椿捷死了,晏龜年丟了,這可不是件小事。姓劉的是崆峒派掌門人的第三弟子,沒藏颯乙的師兄,他的命,比咱們都要值錢些。人家若是怪罪下來,咱們可擔待不起。”
周養雍道:“姓劉的是包洪荒殺的,眼下咱們殺了包洪荒給他償命,還白饒了一個女子,一個和尚,照常情論,足以抵得過。叫人為難的是,咱們四個卻一個不折,就很是不尷不尬,至少至少,‘別有異心,救援不力”這幾個字的罪名再也洗脫不掉。魯師兄說的不錯,少不得要到小龍谷走一趟,找包老兒說話。他有子不教,給咱們惹來這樣大的麻煩,他也別想安穩。”
曹仲秋道:“借包老兒的腦袋來作一份投名狀,取信於崆峒派,這主意不錯,只是也不必急著去做,不如就在此地坐等,守著這三具屍體。那兩個丫頭必定不會任由這幾個人暴屍荒山,她若回來收屍,咱們一擁而上,或是砍了她,或是捉了她,那可是奇功一件,比包老頭可值錢多了。”
魯執時道:“坐等的確是個好主意,也是必行之事。曹師弟不妨帶人在此坐等姓瞿的丫頭回來收屍,隨後再拿人。我去小龍谷包家,我膽子小,怕被崆峒派說一聲膽小怕死。周師弟,你如何想?是留還是走?”察其詞色,顯己大為不滿。
周養雍並不直答,沉吟道:“崆峒派這一路南來,跟這丫頭可說是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想拿她殺她,也不過一舉手的事,為何不拿不殺?照我看,無非是有意放她在外行走,好引動劉奇蟾楚青流這兩人出頭,咱們若傷了她,反而壞事。”這人也真是有才,他明明也想去小龍谷,卻不直說,反捏弄出這樣一番話來,立時就顯得自己別有高見,卻也不得罪曹仲秋,更不得罪魯執時。
曹仲秋道:“我也只是這麼一說,也未說必定就要留下來。憑那丫頭的狡性,她也未必會上這個當,你們去小龍谷,我自然也去小龍谷。”
當初曲鼎襄楊震時於白草坡邀鬥亂人盟大隊,另有義血諸劍改裝了去包家毀書,諸人中,就有魯執時,周養雍在內。二人夥同熊鐳射耿耀先出手,一戰之下,重傷包家父子,義血堂卻只折了數名好手,四劍更是毫髮不傷。有過此事,人人皆知包家好相與,極易得手,眼下包洪荒已死,各人更無顧忌,有這等好便宜不撿,若讓便宜落到了別人手中,豈非恨事?
殺包家父子妄圖藉此取悅崆峒派,實在是欺弱怕強的小人行徑,地痞無賴也未必肯為。各人好歹也是有名人物,知道這一節實在說不出口,也就無一人提及。
曹仲秋起身解了眾人穴道,招呼眾弟子齊齊動手,接來傷者耿耀先,抬來死者劉椿捷,再來到停車處。死人活人共乘一車,分成兩路行走,一路送死者傷者回光州,一路由三劍帶不多幾人快馬連夜趕往小龍谷。
他們大說大話,旁若無人,卻不知瞿靈玓其實並未去遠,就在他們不遠處藏匿,三人所議之事,瞿靈玓全都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