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靈,亂人盟大小幫眾圍擁忙活,瞿廣瀚到棺前祭拜後,就再也不見蹤影,楚青流卻也不理不問。
眾人將棺木送到沂河碼頭上船。一路長行後,將在徐州南邊轉入清河,再到楚州入運河,由河入江,直到九華山望海莊。
顧祥龍用重價僱了三艘大號河船,一隻小船。講明這船一路直送到望海莊,須得行到無水處才許迴轉,沿途不用再行換船。
瞿靈玓帶同堯舜二婢乘一船,楚青流陪同棺木乘一船,所有男女船工飲食住宿佔去一船。停船後,若非另有呼喚,船工不得再接近兩艘客船,住船還要遠遠在下風處避開。白狐佔用小船,由一名老僕照看。
瞿靈玓見安排妥當,遣回眾人,向楚青流道:“師兄,論起爹爹與師父的交情,他就該陪伴師父回到九華山。他也是要來的,卻叫我勸阻住了。你眼下這個脾性,連我都有點怕,爹爹麼,也是個不好說話的。你們兩個一同坐船走這麼遠的路,又有開南鏢局跟鐵船幫的事在,若是一言不合說翻了,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恐怕只能跳河了。”
楚青流道:“師父不在了,你也很難過。我只是不太想說話,沒想到會叫你怕我。很是對不住,往後我會留意。”
瞿靈玓道:“咱們兩個,也說不上誰對不住誰,誰又欠了誰的。”百計解勸,但現有師父棺木在側,任她如何解勸,楚青流也只能是強作寬心而已。
行近瓦盆渡口,身後就有浩浩蕩蕩十五六隻大船結隊而來,鼓樂齊奏,最大一隻主船上,更是高挑白幡。不用細看就能知道,這是義血堂護送曲鼎鑲棺木回杭州。
由沂山南下,又各帶棺木,乘船已是必然之事。雙方遇上了不算出奇,若遇不上,反倒奇怪。稍出意外的是,遇上得竟會這樣快,計算起來,開船後不過才行出一百二三十里。
顧祥龍為怕惹瞿靈玓不快,花錢唯恐不多,僱船唯恐不好,他人頭既熟,下手又早,所僱三隻大船實是沂河裡頂頂尖之選。不論索具槳舵,還是船工廚工,全都調配到了最精最好,務必要讓瞿靈玓挑不出毛病來。
義血堂人眾既多,再要講排場,用船就不能少了,一時之間,到哪裡再去尋出十五六隻同樣精好的船隻來?就算有一隻兩隻比顧祥龍所僱的還要好,船隊中至少也有十隻以上無法相比。
但就是這些劣船,行的卻極快。再一細看,原來船帆、船槳、船工之外,船上諸人全都各操物事划水,連熊鐳射、苗奮、蘇夷月全都奮力划水。如此一來,怎能不快?
河道並不寬闊,能行大船的水深處就更狹,雙方相距還有百多步,後船就齊聲高叫,要前船讓開。
船工還未稟報,瞿靈玓問楚青流道:“師兄,讓還是不讓?”
楚青流道:“讓。他們船多,毀去一隻兩隻全不用在乎,咱們只有三隻大船,經不得一撞。若是驚動了師父,你我就算死了都贖不過這個罪責。師妹,咱們不爭在這一時。”
船工卻道:“楚老客,咱們船上可停著你家老先生的寶房,若是讓他們先走,對後人可不太好吶。”
楚青流難得笑了一笑,說道:“不妨事,我不忌諱這個。這直行到江南,路途還遠著呢,也不能就這樣壓他們一路。”
船工道:“客人這你就不懂了,那不一樣。只要今晚停了船,明天再開船時,咱們晚走一會讓他們先走都成,想在半道上超人一頭,這就是欺負人。河道上頭,也是有規矩的。”
瞿靈玓道:“欺負就任他欺負,趕緊讓道,若是有了碰撞,我先殺你們,後殺他們。”又好言道:“你們的好意我全都知道,賞你十兩銀子喝酒。”
堯姑摸出一塊銀子,約有十二三兩,遞到船工手中。船工不敢再說,謝過賞,轉身跑去伺弄船隻。
船工齊齊動手,奮力將三隻大船往岸邊移靠。離堤岸還有二丈多遠,就再也不肯向前,說道:“老客,前頭水淺,靠不上去了。”楚青流見確乎如此,也就不再勉強。
義血堂船來得極快,佔據中心河道,不避不讓,順水直衝。真不難想見若要到了杭州總舵,他們會如何霸道。
轉瞬間已行過五隻大船。
兩方船隻相距不足一丈遠,已稱得上是靠肩擦面。楚青流瞿靈玓立於自家船首,見揚震時、熊鐳射、苗奮、蘇夷月、曲鼎襄棺木一一從眼前移過。蘇夷月奮力划水之餘,還向二人狠瞪了一眼,瞿靈玓冷笑道:“師兄,這蘇夷月只怕是曲鼎襄跟文女俠的私生女兒,要不然怎就會這麼糊塗?我很是不明白。”
楚青流趕緊道:“這話可不許再說,若傳了出去,又會生出流言來,那就置文女俠於萬劫不復之地了。”
瞿靈玓道:“她做都能做,我就不能說說麼?世人也不笨,蘇夷月如此不知好歹,這些流言早晚會生出來。”
楚青流道:“只要流言不是咱們造出來的,咱們就問心無愧。”
瞿靈玓道:“就算不是咱們造出來的,只要這流言傳了出來,蘇夷月必會記在我的頭上,我空擔這個壞名豈不冤枉?不過,看在文女俠的面上,我就不跟這小丫頭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