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鼎襄長袍襟邊上那粒槐花本就惹厭,吳抱奇既已除袍在先,他還真就不敢大意,一言不發也解帶除袍,交由下人拿下。那條袍帶,打鬥中固然也能一扯而下作兵器用,但論到除袍之快,還是以不繫袍帶為好。可是,若不繫上一根帶子,還真沒幾人能穿好長袍。
此番再一出手,吳抱奇便手腳齊施,高飄腿低藏腿,明腿暗腿,腿中夾雜拳掌,源源不斷施出。 技擊家常愛說“出腿半邊空”,但這只是對常人而言,看場中吳抱奇,雙腿交錯頻出,又有何處空、哪裡虛?曲鼎襄又有何可乘之機?
轉眼間,曲鼎襄竟再也攻不進一招去,離所謂的無還手之力,縮頭捱打已然不遠。但吳抱奇卻並不跟進追殺,數次得手良機都白白放過不用。
瞿靈玓不解道:“師父這是怎麼了?再進一招,必能打傷曲鼎襄,為何要收手?”
楚青流低聲道:“師父這是想一擊成功,取了這賊子的命,替蘇大俠報仇。不出手,就是還沒有切實的把握。若一掌將他打傷卻又不能取其送命,義血堂的人必然要齊擁而上,救下曲鼎襄的性命,那就太可惜了。”
瞿靈玓皺眉道:“這可就太難了。”
吳抱奇這番心思,場中曲鼎襄又怎能不知?他苦苦捱過吳抱奇四五十招快掌重腳,發覺內息雖未有耗竭之象,卻也並無猛增苗頭,只能說是平平無奇,不異往常,不由暗暗叫苦。
徐晚村曾說,對蘇顯白下毒之初,所用毒藥為流年倍速丹,藥物用盡後無奈改換成尋常精砒,因此必得有內力高手與毒學名家聯手商討斟酌,時時變換用毒的分量,所料無一不對。
說起來,這也不是徐晚村的獨得之秘,天下武學同源異流,醫術毒術也是如此。就算源流不同,研修到極處,也會殊途同歸,只須眼界足夠開闊,總有人也能想到這上頭去。以天下之大,才人之多,若說只有徐晚村一人能想到這等妙法,未免於理不合。
這些用毒好手,曲鼎襄用重金網羅了十多人,再優中選優,最終留了一個叫作康香湖的人。金錢禮遇外,再以詭言蜜語傾動,說什麼自己要為江湖除一巨寇,無奈力不能勝,唯有用毒,請張香湖想出下毒之法。
康香湖受寵若驚,說出‘流年倍速丹’名目來,並親身指點,但凡何處、何地、何人家中可能有藏,無不一一羅列寫出。曲鼎襄命人一一上門查詢,終於得手,其間殺人自也不少。
待到流年倍速丹用完,非用砒2霜不可時,曲鼎襄挺身而出,情願以身試毒。這固然是為保密緣故,不得不然,也是他別有一番心思。
照他想來,明醫既然能令砒2霜毒性在內家高手體內成年成月存留,累積下來再暴發而亡,則也就能在暴發前夕用藥除去毒性,或由高手自己用內力逼出,也就不會發作。只要時時留意監察體內的毒性,也就無礙。
這番推想,也頗能自成其說。但說穿了,還是重走前人服毒助功的老路,不過更為穩妥些而已。曲鼎襄自以為自己心志遠超常人,必然能只得砒2霜之利,不受砒2霜之害。
康香湖聽了此論,為謀自身富貴,又為眩技逞能,真還替曲鼎襄配出一味含砒藥丸來。取名頗為好聽,叫作“南山永榮丸”,寓意是說曲鼎襄服了此丸後必能象山嶽一樣榮壯不老,似乎跟萬壽無疆也差不太多。
這些藥丸,按砒2霜用量大小分出不少名目來。。曲鼎襄服下這些藥丸,再配以獨特調息之法,果然收效不小。但這畢竟是毒丸,服下後,心中不能不有疑慮,是以時服時不服。白草坡約戰時,適逢曲鼎襄停用此丸三月有餘,這才會有力不從心之感。
適才曲鼎襄當眾服下的就是含砒最多的一種。
此次北來沂山,曲鼎襄知道必有爭鬥,是以半月前就開始服用,一路都不曾斷過。半山寺出手小試,果然揮灑如意,再得義血四劍之助,輕鬆全殲晦毀以下四十餘口,無一人能夠漏網。
今日與吳抱奇越說越僵,再見識了楚青流的劍法,曲鼎襄不由自主就摸出兩粒毒丸吞下。心說只要今日能取了吳抱奇性命,威名就算是立住了,今後義血堂內再也無人敢有異心。過了今日,我再也不服一粒毒丸。他卻忘了,瞿靈玓適才已邀他明日到半山寺赴會,去見瞿廣瀚,這毒丸明日又怎能不服?看來就算殺了吳抱奇,明日還是要服的。
藥丸服下,他靜坐除錯內息,卻並無內力陡增之象。這隻能是藥效還未到來,唯有靜等,別無好法,這才會叫上那個說書的來,希圖能拖延一點時刻,待藥力到了,再說翻動手。
沒想到瞿靈玓絕不容許瞎子說出吳抱奇三個字來,先行發難,引出《總堂主殺兄謀嫂記》,更說出蟲爐臭三字。這時若要再忍,則世上還有何事不能忍?心說我就算不服藥丸,也未必就收拾不下吳抱奇,這才脫口說出“分而治之”,開啟戰端。
說什麼先比拳掌再比兵器,同樣也是為了拖延工夫。二人話已說到這等地步,絕不是比武較技,而是殺人報仇,還分什麼兵器拳腳?
誰承想吳抱奇越打越強,自己卻越打越弱,不由心中暗恨。心說康香湖這狗賊可害我不淺,今日若能離開此地,我走遍天下,也要捉住這狗賊親手千刀萬剮。
吳抱奇猛攻有七十餘招,似乎手段用盡,不再強攻,也很少再用腿,宛如換了個人。
瞿靈玓身旁送劍之人卻連連點頭,還說了個好“字”。這聲好字聲響不大,聽到的人卻並不很少,沒聽清的,瞬時也就打聽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