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曲鼎襄聽說吳抱奇到了衡山,雖說不知道吳抱奇有求親之意,卻也當即放掉手上諸事,全都託付到義血七劍手中,自己只帶數名從人,也上衡山來,並決計開口求親。
義血堂在白草坡新敗後,全派上下無不警醒自勵,定策設謀以求報復,真正是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做。曲鼎襄凡事從速從簡,還是拖了不少日子才上衡山。
當年峨眉武會,曲鼎襄自覺昔年行事荒唐,未免自慚形穢,若要與蘇顯白相爭,自知全無勝算,這才退而求其次,當了總堂主。
他接任後,勤懇盡力,勵精圖治,將義血堂整治得好生興旺,一是他確有才具,二也是要替自己爭一口氣。
誰想蘇顯白去世後剛剛一年多,文若謠孝期還未過滿,便就有了文若謠要嫁給吳抱奇的傳言,有人為此還在潮聲寺外大打了一架。在曲鼎襄看來,所有這些人,吳抱奇,文若謠,以至於紀清寒蘇夷月慧晦等人,所行諸事,無一不是在打他的耳光,故意要去他的臉面。
他從未與吳抱奇交過手,只在沂山蘇顯白墓前見過一面。武功一道,他向來只服蘇顯白一人,以為餘人至多也只能是跟他曲鼎襄比肩,吳抱奇也不會例外。武功之外,論起謀略排程,他就連蘇顯白也不曾放在心上。他以為自己早年放蕩流浪過,多經多見,洞悉世情人心,蘇顯白諸人萬難與自己相比。
但上山以來,卻事事都不順遂。吳抱奇在杭州義血堂總舵殺人,這是確然無疑之事,只差在沒能捉個現行,就算當面問起,吳抱奇也必會直承無隱。但曲鼎襄全都置之不問,好似並無其事。
楚青流在白草坡與亂人盟聯手,用暗器偷襲將自己打成重傷,如此大仇大恨,自然是非報不可。但眼下時機不到,曲鼎襄便也隱忍不發,一字都未提起。
求親被拒卻令他心氣大挫。好在吳抱奇也未能成功,文若謠一日未嫁,那就還有萬一之望。
接著就是義血堂、雙奇莊、妙乙觀各有一人離奇被殺,瞿靈玓請靈辨兇,史婆婆惱怒之下出手,置瞿靈玓於險地。面對此等良機,曲鼎襄再也忍耐不住,先是出手攔阻楚青流出手施救,繼而將史婆婆打出的磨刃金錢掃向瞿靈玓。實指望必能取了此女性命,去掉一個勁敵,好歹也能出出悶氣,為此才不惜自損身份出手。
不曾想吳抱奇竟說動蘇夫人出手,將瞿靈玓從夾擊之中救出,蘇夫人還將他的卑鄙行徑盡數看在眼中。
對曲鼎襄而言,這無疑是枉做小人,白白在蘇夫人面前出醜。
昨日早上聽說蘇夫人連夜下山,午後吳抱奇也隨之下山,曲鼎襄霎時便覺得天地百物俱都變色,自己已成世上最最可悲可慘之人。什麼義血堂的總堂主,什麼大事業,頃刻間全都變得不值一錢。
他在屋中盤旋愁思,任誰也不見。命令從人將衣包行李全都捆紮好,也想下山追逐吳抱奇而去。恨不得立時就能拋去總堂主這個空殼,重做昔年的那個無賴,憑一人之力,跟吳抱奇你來我往好好鬥上一場,就算同歸於盡,也比眼下這種苦況要好些。也許如此一來,蘇夫人就能對自己另眼相看?
他數度要行,又數度改變心意,最終還是未能下山。午後不多久,妙乙觀就出了東山群毆、冒清雨當場自刎這件大事,更為要緊的是,去情師太竟認出領頭之人鄧清虛使的是護院刀法。有了這一變故,曲鼎襄就再也走不開了,他不停差人往來奔走,打探冒清雨的傷情。聽說無視、去情已然吃了早粥,病人已無性命危險,這才上門要見無視。
自打無視搬入藥圃,後來又有去情入住,藥圃小房中已不象早先那般雜亂簡陋。無視將曲鼎襄請入房內,蘇夷月端上熱茶。
曲鼎襄喝過兩口茶,放下茶杯,說道:“觀主,前日觀外有三人被殺,這事絕不是我曲鼎襄出做下的,觀主能信得過我麼?”
無視笑道:“這事早過去了,還說它幹什麼?總堂主不用再多說了。”
曲鼎襄道:“那三人被人殺害,兇手無非想讓我跟吳抱奇難堪。兩人之中,最最難堪的,還是我曲鼎襄,我還沒那麼蠢,去幹這種事。”
無視道:“總堂主多慮了,也許有人會說,吳抱奇更難堪些。也有人會說,是你殺了自己的人來栽贓吳抱奇。有人會說是吳抱奇殺了人,將你陷於殺人栽贓的境地。這種無頭官司,我也沒本事弄明白,所以才會辭了這個觀主不當。”
曲鼎襄道:“去情師太說,鄧清虛生事時用的是護院刀法,憑師太的修為見識,必定不會有錯。對這路刀法,我也有許多不解之處, 觀主能否請師太出來一見?”
無視道:“你們見見也好。”命蘇夷月到隔壁去請來去情師太。
見過禮,去情道:“觀主,清雨這孩子醒過來了,還寫了幾個字,說對不住你。”
無視道:“她還能知道對不住我,還算不糊塗。”
曲鼎襄道:“師太,觀主,二位請到院裡去,看我使使這路刀法。”
三人來到院中,曲鼎襄拿過門邊一把掃帚作刀,將護院刀法從頭至尾使了一遍。收勢後,將掃把放回,三人回到屋中,曲鼎襄道:“請問師太,鄧清虛所用刀法,跟我適才所使可有不同?”
去情笑道:“鄧清虛的身手怎能跟總堂主相比論?不過就算不說功力,只論刀法,還是有所不同的。總堂主的狠辣深藏不露,鄧清虛的狠辣是一覽無餘,我說的不是氣勢氣質,而是實實在在的刀法招數,並不玄虛。”
曲鼎襄嘆道:“縱然大有不同,也有人會說,這是我曲鼎襄在傳授時故意要留出不同來,想要掩人耳目。總之,鄧清虛他也會使護院刀法,就必定是出自我的傳授,我也就辯解不清了。”
無視道:“總堂主若想助鄧清虛速成武功,未必就沒有別的法子。就算想傳他武功,何必非要傳他護院刀法?這不是沒事找事麼?所以說,鄧清虛的護院刀法必定另有來歷,有人妄圖挑撥貴我兩派不和。”
曲鼎襄道:“有人也許會說,也許我正是基於觀主所說這番道理才故意去弄險,明知人人都說我不會傳他護院刀法,才特意去傳他護院刀法,這也不是不可能。”
無情道:“的確也有此可能,但終究都是推測,難於找到明證。想,非想,非非想,非非非想,非非非非想,到底是想還是非想?還是想與非想之間?曲總堂主,你也不必拘泥於這些言辭之辯。不過,江湖上會使這路護院刀法的,還有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