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回到房中,不肯就睡,拿起那本《問對外篇》在燈下細看。短短二十來頁書,不過萬餘字,楚青流快覽一遍,覺得果如師父所說,書中確有千金不換的字句,奈何全都散雜在浮詞虛語中。讀來如食小魚,偶然能有所得,倒也實足珍賞,卻終究不能大快朵頤,未免心有不足,說是沙中淘金也不為過。他對這書期許甚大,到頭卻落了個空,興致大減,懨懨睡去。
再一醒來,日頭已老高,楚青流將內篇外篇全都交給瞿靈玓,說道:“師妹,請你那些侍女幫我一個忙,將這書抄出幾份來,你留一份,再給山下三妹他們送一份過去。”
瞿靈玓道:“抄書不難,跑腿替你送去也不難,可我的人,為何要讓你白白使喚?”拍拍桌上一本書道:“你那本梵文書,她們好不容易才描畫出來,我是沒臉再差她們做活了。”
楚青流拿起書本來看,見抄工雖說難與徐晚村那個摹本相比論,也算很是難得。說道:“請問瞿大小姐,我得給你多少抄工銀錢?”
就在這個當口,院門口傳來侍女一聲痛呼,隨即就聽到蘇夷月在罵:“不長眼睛的東西!憑你們也敢攔我?”
瞿靈玓快步來到院中,見蘇夷月已搶門闖入,便笑道:“蘇姑娘,你有話就該找我說。你跟我的侍女動手,也太看得起她們了。”
蘇夷月氣急敗壞,說道:“姓瞿的,這院子讓你們住著,就成了你們的不成?我進來還得等她通報?”
瞿靈玓道:“別說是在衡山,就算是瞿家大寨,蘇姑娘到了,她們也不該阻攔。她自家沒眼力,該當捱打。”
楚青流見若任由二人鬥口,真不知何時是個收場,趕緊插話說道:“蘇姑娘,防守門戶是她們的職份。是我們交代不清,怠慢了你,我給你賠罪。”還真鞠了一躬。
蘇夷月冷笑道:“什麼防守門戶?分明是你們淨做虧心見不得人的事,心裡有鬼!”
瞿靈玓道:“我的確常做虧心事,不過我比你還差得太遠,我就沒用過美人計。”
楚青流趕緊道:“師妹,你少說兩句。蘇姑娘,你來這裡有何話說?”
蘇夷月強忍怒氣,說道:“楚青流,我娘在你們這裡麼?”
楚青流道:“不在,師妹傷勢大好之後,蘇夫人已不再是每日都來。蘇姑娘,你又跟蘇夫人爭吵了?”
蘇夷月道:“吳抱奇呢,他在不在?”
瞿靈玓道:“吳抱奇也不在。”
蘇夷月道:“你說話我不會信,我得進去看看。”
瞿靈玓道:“蘇夷月,你自以為聰慧,卻好不知曉事理。蘇夫人若在這裡,侍女還會攔你?我會跟你這樣說話?師父要在,還能不出來看看?你若不信我的話,儘管進房檢視,我這可不是什麼欲擒故縱的圈套。”
蘇夷月道:“少說廢話。”進到房裡匆匆看了一看出來,向楚青流道:“他們去了哪裡?”楚青流道:“他們?誰們?你是說師父跟蘇夫人?”
瞿靈玓道:“他們結伴去了外洋海島,再也不多管旁人的閒事了。丈夫沒了,一個女兒又拿自己當仇人看,這中原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換做是我,早就走了。”
楚青流道:“蘇姑娘,師父在藏經閣看書,你若不信,儘可以去藏經閣裡看。蘇夫人出了什麼事?”
蘇夷月道:“瞿靈玓,帆可不要扯得太滿,你如此行事,將來必遭報應。”轉身就要走。
瞿靈玓道:“蘇姑娘,我也有幾句話要說給你聽,你肯聽麼?”
蘇夷月道:“你說。”
瞿靈玓道:“我這個人,很少妒忌別人,卻妒忌你有一個好母親。你要知道,做女兒的不欠做孃的,做孃的卻也不欠做女兒的,縱然是母女,爭吵得多了,傷了和氣,也再難復原。‘老孃是顆大白菜,一刀砍去不再來’,這句俗話,你最好能記著。我說完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