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佔雪不耐煩道:“不要囉嗦,你就直說,你怎麼受的傷。”
魏碩仁道:“人家一劍刺來,我拿盾牌側掛,沒想到人家那是寶刀寶劍,切金斷玉,把盾牌刺透了。”梅佔雪道:“入肉多深?”魏碩仁道:“沒有多深,小臂上沒多少肉,就算刺穿了,也沒有多深。”梅佔雪道:“怎麼跑掉的?”
魏碩仁道:“我用盾牌別住那把寶劍,那小子愛惜寶劍,生怕別斷了,我就搶了寶劍。如此我就如虎添翼,近的就用劍刺砍,遠的就用彈弓打,就這樣跑掉了。”
他見梅佔雪面色不善,說道:“說的細了,姑娘說噁心,說的粗了,姑娘聽得無趣,我是沒有法子了。這麼說吧,我全身大小傷痕一百一十三處,對穿傷口十六處,可說是沒有一點好肉,這也不便讓梅姑娘瞧看。我能得不死,那是天老爺覺得我可憐罷了。”
楚青流道:“人活在世上,唯有一種人不會覺得可憐,那就是力能席捲天下,殺人如麻,流血盈野,為所欲為,又能長享人間富貴。除此而外,誰都會覺得自己可憐。”梅佔雪道:“有那種人麼?”楚青流道:“我不知道。苦水大師說的不錯,有一口氣在,煩惱就在。”
魏碩仁道:“我是真的可憐,你們不懂。”
梅佔雪道:“你在望海莊住過,我大哥怎麼不認得你?”魏碩仁道:“在望海莊住過的人多了,他不認得的也多了去了,他才多大年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梅佔雪道:“你這樣的惡人,怎麼也敢去望海莊?”
魏碩仁道:“我去望海莊,是送上門去給吳大俠殺的,死在那些小子手裡是死,死在吳大俠手裡也是死,當然要死在吳大俠的手裡。”梅佔雪道:“你說的是真話?”魏碩仁道:“真不真,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問的多餘。”
梅佔雪道:“那吳大俠因何沒有殺你?”
魏碩仁道:“這我還真問過吳大俠,他說,人人都說我是惡人,可他就是下不去手。吳大俠說,世上有兩種人最是不能饒恕,一是騙人錢財的,二是誤人前程的,那個惡師身兼兩惡,早就該死,他若見了,也必出手殺卻。留我活在世上,放任我折騰,也能叫那些惡師有點警醒。”
魏碩仁此話,楚青流深信不移。望海莊初立時,師父也是一肚皮的牢騷怨氣,比這更逆耳的說恐怕也都能說的出來。
魏碩仁道:“問完了嗎?問完咱就走吧。”梅佔雪道:“沒問完。你跑出去的時候,什麼都不是,再跑回來,本領就‘成了’,你都遇到什麼‘好人’了,你怎麼騙好人教你本領的?”她自己本領不濟,若能問出一二速成妙法,豈不大妙?
魏碩仁哈哈一笑,說道:“小丫頭想掏老魏的底子。我跑出去的時候,也不是什麼都不是,也是有點子根基的。我不是笨,是人家不教我真東西,我有力沒處使,再遇到真貨,這才日新月異,麻雀變鳳,泥鰍成龍。你們兩個,哪個不是在真功堆裡打滾的?尤其丫頭你,人家孩子念趙錢孫李,你念的恐怕是劈揮掃挑吧?這樣都學不好,那就是天份不行,再也學不好的了。”
他這話只是從常理推測,用在梅佔雪身上還真就錯了。梅洪泰夫妻只此一女,視若明珠拱璧,絕不肯為難她,逼她練什麼武。刀訣是背過,刀法也學過,內功也修過,但都是能學幾分是幾分。他這一說‘天分不行,再也學不好了’,梅佔雪如何不急?大哥明明誇過自己悟性極好,怎到他這裡天分就不行了?楚青流道:“二妹不要著急,老魏在開你玩笑呢,誰叫你一定要聽他的倒黴事,還要說他講得不好。”
魏碩仁道:“我不開玩笑,武功上面,老魏半點玩笑也不開。”梅佔雪氣急,眼看就要掉淚。楚青流道:“老魏,天分這種事,其實玄虛得很,你可有法子試試嗎?這樣也好讓二妹心服,空口說白話,總是難以服人。”
魏碩仁道:“很好,我說一句功訣,看她能不能懂,能懂多少,你不要多口。”梅佔雪道:“慢著。”轉身背對二人,說道:“說吧。”
魏碩仁面帶欣賞之色,說道:“很好,丫頭,‘無招勝有招,無意勝有意,無意不是真無意,有意不是真有意,有意也是無意,無意也是有意,有意還是無意?其中暗含天意。’,完了。這段‘意訣’是什麼意思?無招勝有招就不用說了,你聽也聽得多了,只說有意無意。”
魏碩仁說的不快,一字字都說得清楚明白,但有意無意無意有意來回倒騰,如同繞口令,又如兒歌。魏碩仁道:“聽明白了嗎?”又緩緩唸了一遍,就不再出聲,沉默以待。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魏碩仁道:“這是我抽出來的幾句話,無頭無腳,沒頭沒腦,確是不太好明白。我給你一個由頭,走路的時候,你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
梅佔雪道:“有時左腳,有時右腳,沒那麼多講究。”
再等片刻,魏碩仁轉到梅佔雪面前,看了看她,緩緩伸出一個指頭去碰她的鼻尖。梅佔雪正在苦思,身形晃動,隨手拍開他的大手,怒道:“你幹什麼?”想到那玩月樓的大紅寶銀條兒,更是怒不可抑,一掌擊出。魏碩仁輕鬆躲過,說道:“剛才你打我用的是什麼身法?擋我打我又用的是什麼手法?”
梅佔雪若有所悟,遲疑道:“這是什麼?無意也是有意?無意本是天意?”
魏碩仁喜道:“說的很是,不過那幾句話每一句都能當好幾句解,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我冤枉你了,你的天分不比我少,年紀又輕,還是能練成的。小莊主,你也來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