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軾搖頭嘆息,許久才道:“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這王松倒是位軍伍大家,頗有戰國名士之遺風。天朝上國,禮儀之邦,英雄輩出,人物風流,又豈是我區區高麗所比。”
他翻開案几上的紙張,還有報紙的剪下,繼續看了下去。
“老公相,你為何沉思不語?”
迎著金有成的目光,金富軾指著面前的紙張,緩緩道:“王松除了在兩河編練軍士,且還興修水利、勸課農桑、興業墾田、抑兼併、治貪墨,此舉與藩鎮無異。若是如此,這大宋恐怕要又折於武夫之手了!”
金有成點頭道:“老公相,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社稷也不過取於孤兒寡母之手。王松即便奪了趙宋江山,只要他尊禮樂文章,承中華文明,便是中華正朔,又與我高麗何干?”
他俯下身子,輕聲道:“金老公相,難道你撰《入金起居表》、《誓表》,誓要效忠北虜,真的心甘情願?”
金富軾皺眉道:“女真虎狼之邦,不懂禮義廉恥,專橫暴虐。那些大遼漢臣又在中間煽風點火,以致宋人有滅國之憂,切膚之痛。此乃國仇,不共戴天,不是宋死,就是金亡。我高麗只能在其中隨波逐流。至於向北虜稱臣,實乃情非得已。難道說,非要到北虜入侵,才臣服事之!”
金有成也是搖頭。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高麗彈丸小國,自然要權衡利弊,利我唯上。
遼國末年,金盛遼衰,高麗調整對遼外交,廢年號改甲子,在高麗行用了120餘年的遼正朔被廢止,宣告了遼、高朝貢體系的終結。
事實上,歷史上金滅北宋以後,高麗馬上奉金朝為正朔,宋人借道高麗伐金,也被高麗王王楷拒絕。
“金蕃長,這些詩詞都是王松所作?”
面對金富軾的目瞪口呆,金有成點點頭,微笑道:“詩詞歌賦,可知作者之胸襟、志向,從而判斷對方的人
品以及喜好。”
他指著前面的那首«破陣子»道:“老公相,此乃王松朝堂之上七步成詩,可謂驚天地泣鬼神。醉裡挑燈看劍,可見此人豪邁不羈,乃慷慨悲歌之士。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此句卻是長風萬里、馬踏燕然、酒徒蕭索。其人志在千里,卻又看透世間萬物,豁達瀟灑。比起蘇東坡來,亦不遑多讓。”
金富軾點點頭,低頭看了下去。首首都是直入心肺、意境深遠、流傳千古的佳作。看到最後,他已然是悵然若失。
“金蕃長,王松之妻乃是大宋官家的柔福公主,身旁女子有福建的黃馨和解州的趙若瀾兩位。”
金富軾沉思道:“我朝拒絕宋人借道伐金,恐怕王松會遷怒於我朝。觀其詩詞,鑑其所行,王松此人乃是中華百年難出的英雄。金人必敗,且會破國傷民,到時候,我朝何去何從,恐怕得提前佈局,未雨綢繆!”
金有成低聲道:“這也是小人想要老公相前來大宋的原因。老公相可以去河北之地,見一下王松,聽其言、觀其行,也好早做準備。”
金富軾眉頭緊皺。國內紛爭不斷,國外又是虎狼環伺。“事大”結果如何,如今還未所知。
“那王松兵力如何?”
迎著金富軾的話,金有成低聲道:“兩河與故遼之邊境,忠義軍已經有十餘萬之眾,而後方的輸送依然是源源不斷。忠義軍敢在邊塞駐軍,可見其部伍之精銳,不怵女真人。或許冬春之際,金人和忠義軍必有一場國戰。誰輸誰贏,指日可待!”
“十餘萬精銳,足可吞併天下。老夫正要親自去河北,面見王松。”
金富軾沉思道:“凡事都要未雨綢繆,這一把,咱們就壓在王松的身上!”
金有成暗暗詫異。原以為是自己苦口婆心,打動了金富軾來宋地。現在看來,高麗出使宋地,接洽宣撫司,乃是高麗朝廷所為了。
要是能借助王松之力,報仇雪恨,滅了高麗王朝,重新恢復新羅皇室,也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老公相,我等新羅皇室後裔,世世不忘王建滅我新羅之奇恥大辱、國恨家仇。即便要事君主,也該是中華而非高麗王氏。藉助中華之力,只要你登高一呼……”
“無需多言!”
金富軾打斷了金有成的話,正色道:
“如今你我都為高麗臣子,當忠君愛國,忠孝節義。自唐滅百濟、高句麗、在新羅設立雞林州都督府、以新羅王為世襲之“雞林州都督”,新羅滅國已近200年,復國從何談起。老夫勸你早早斷了此念,否則就是身死族滅,人頭滾滾。老夫不想看到這種結局!”
金有成眼睛一轉,低聲道:“老公相,剛才你問王松妻室,可是心有所觸?”
金富軾僅僅盯著金有成看了一會,直到他眼睛不敢對看,垂了下去。
“宋人借道伐金,被我朝拒絕。老夫想,或以和親聯姻之法,以撫王松雷霆之怒。只可惜老夫來的匆忙,沒有在高麗選出幾名女子!真是……”
看到金富軾懊惱的樣子,金有成笑道:“老公相,你可忘了,您的那位侄女正在此處?”
金富軾一愣,隨即笑道:“老夫如何忘了此事。”
有此女在宋地,也許可以和王松聯姻,以彰顯高麗的誠意。
即便不能聯姻,也可向王松彰顯善意,以圖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