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胡志的交談的同時,拼圖一樣的資訊也在賀難的腦海之內逐漸成型,或許現在差的只有最中心的一塊空白了。
「所以,葉二夫人平時又是怎樣的一個人?「賀難託著下巴,似乎沒有正視胡志的,但如炬的目光其實一直鎖定著青年的眼底。
「二夫人是個很溫柔的長輩,我印象裡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發怒過,永遠都是任勞任怨,掌櫃的脾氣並不好,時常會責罵二夫人,但二夫人受了委屈也從來都不遷怒別人,都是自己忍著,客棧出現再大的問題也都是她親力親為、任勞任怨。」胡志的邊回憶邊道,直抒胸臆如洪水穿堤破渠,再不掩面:「這些年來走沱沙澱的人越來越少,客棧的生意遠沒有看上去那麼景氣,鼎盛時十一二個夥計現在走了足足一半,可若不是二夫人在苦苦支撐,恐怕早就散攤子了。」
「而二夫人也絕不是那種能做出對不起掌櫃的事的人,這一點我倒是可以確信……」也不知道胡志的哪裡來的信心,但神情卻十分篤定:「雖然二夫人與掌櫃之間的感情並不那麼深厚,當初也有些不太利於二夫人與光第少爺的傳聞——但無論是真是假,至少我在客棧這些年卻沒見過二夫人與什麼人有染。」
賀難如標槍般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每擊出一下都像是鍘刀一起一落:「聽你這麼講……你對你們王掌櫃的意見也不小嘛!」
胡志的似是神魂一震,末了幽然道:「我知道有人懷疑是***的,但我問心無愧,所以才能對大人您講出接下來這些話——我爹當年對王千渾可是盡心盡力輔佐,甚至混戰中替他捱了致命的一刀,臨了卻是沒有善終,可王千渾這混蛋這些年也沒過問我們孤兒寡母怎樣,只扔給我一些雜活兒敷衍了事,我娘日哭夜哭,哭瞎了雙眼,哭沒了性命,他倒是兩次把我爹孃的靈堂當成表演他兄弟情誼深重的秀場。你說我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水銀瀉入海、塊壘落在地,胡志的終於將心中鬱結一吐為快,隨著其音調愈發高亢,眼神也逐漸擰出一股憤恨來:「也非但只有我一個,王千渾此人向來吝嗇,有對他捨命相救的人全都用一些蠅頭小利給打發……若不是看在二夫人面子上工錢過得去,我也早就不願意在這兒做牛做馬了!人不是我殺的,但我卻得給叫一聲好。」
面對賀難這個對自己表現出善良的陌生人,胡志的像是找到了傾訴物件一樣說著滿腹冤屈,甚至越說越跑偏,言語之中不斷暗示童穗生就是殺人兇手,希望賀難借這個機會給另外一個經常欺壓自己的「惡人」打包帶走——當然,賀難也能理解,胡志的這樣的人很容易走極端,所以他聽過一會兒之後便抽了個空終止了這場談話。
供詞與人證的部分已經差不多了,現在要找到
的就是物證了。
抱著查證的態度,賀難又走進王千渾的臥室,胡志的在他的授意下站在屋外等候防止攪亂現場,同時也是賀難為自己留下的證人——綜合各人供述內容所得到的情報,昨夜王千渾甦醒過一次,在臥室內與妾室葉慈發生過劇烈的爭吵,所以賀難一定要親眼確認有沒有其它行為留下的痕跡。
包括葉慈在內的多人都提到過一點,那就是王千渾與葉慈偶爾會分房睡,一般都發生在王千渾醉酒睡下之後,昨夜因為二人之間矛盾的原因更不外如是。
「老金說打碎了什麼東西……說的就是這個吧?」床頭床腳分別有一張花幾,看造型與紋路本應是對稱的一對插花瓷瓶卻是隻剩下了左邊的一個,賀難又看了看屋內的渣桶,果然發現了瓷瓶的碎片以及花朵花泥,他甚至還親自動手試圖復原一下花瓶,而右邊的花几上則擱著僅剩下碗底殘渣的藥湯——那應該就是醒酒湯了。賀難走過去裝模作樣地聞了聞,但他哪裡學過什麼藥理?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這碗醒酒湯是胡志
的親手做的,所以裡面新增了什麼成分,又有什麼樣的作用也得到了門邊候著的胡志的的解答。
包括散亂的被褥在內的一切陳設似乎都沒有整理過,床邊的地上還有一木盆的清水,應該是用於給王千渾盥洗的,喝醉酒後的人有嘔吐的可能,備上一盆水在邊
上也很正常,木製的地板上則有一些水濺留下的已經乾涸的淺痕,而檢查到窗欞時的賀難又發現了一些異常……最大的異常。
「看起來……是蹬踏過的痕跡啊?」蹲下身去仔細檢查的賀難喃喃自語道,在窗欞下框的中間位置有些明顯新添的開裂,而賀難再探頭向窗外看去,屋外對著窗戶正下方的一塊綠植卻呈現著非常明顯的、被壓倒過的樣子,與附近昂然朝天的花草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
…………
沒過多久,賀難便把客棧幾人與自己的同伴們都叫到了王千渾的臥室,樓下只餘一干船員,樓上這間主臥卻擠得水洩不通。
賀難不懂藥材,但鹿檸卻是此中高手,遂將那藥渣碗放到了她手上由她來檢查,過不多時,鹿檸便連望帶嗅地得出了答案:「一般來說,所謂的醒酒湯分為兩種,一種是以大量發汗使得酒氣隨汗液排出達到解酒目的,一般以麻黃、桂枝等可以發汗驅寒的藥材為主料,另一種則是用來緩解飲酒後頭頸劇痛、助眠安神的湯品,一般以川芎、白芷、當歸以及其它祛風止痛或安眠藥材為主料。這碗湯我看是以麻黃髮表除溼、桂枝補充津液,二者各半相互調和。」
賀難又看了一眼胡志的,其含義是「算你小子老實」,這解酒湯的成分算是對上了,於播也點頭確認這就是他常做的醒酒湯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