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說魏成是為了名利而拋棄了自己的爹孃,那倒也不至於這麼過分,畢竟如果不是衛國公答應了能妥善地安置父母,魏成還真不一定會答應他的條件。
但你要是說魏成會放棄這個一步登天唾手可得的機會,那答案……顯而易見的是不會。
他當然知道他這麼做有悖人倫,甚至會遭人唾罵,但他同樣也有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對不起他們二老,沒能夠親自奉養他們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失職。」魏成的頭腦漸漸冷卻了下來,語氣有條不紊:「但那個結果我也思考過了——我為家人帶來了更加優渥的生活,至於盡孝的事情,那就託付給大哥大嫂他們也無妨。」
「你還真會給這種事找藉口……」魏潰的兩條胳膊擰在一起,鼻子中止不住地發出代表冷笑的哼聲,「到頭來還是為了所謂的功名。」
「是的,我就是為了功名。」魏成言語如刀,斬釘截鐵,他的臉上出現了異常堅定的神色,甚至可以說是狠厲也並不過分:「因為沒有人會在乎一個無名小卒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無名小卒的想法是沒有人在乎的。」
「我本以為我做了將軍,就可以替你***,但厲將軍仍然禁止我說這件事,那你告訴我又能怎麼辦呢?」魏成繼續訴說著自己的想法:「現在我是衛國公的兒子,而在將來我會成為盛國的衛國公。只有到那個時候,等到我能和他們平起平坐的時候,他們才會認真思考我想說的東西!」
「看來你是真的被你自己的這套理論給說服了啊。」魏潰稍稍垂下頭,無聲地笑著:「你倒是也……不必這麼冠冕堂皇。」
「我從未想過讓別的什麼人去替我「***」。」在談及過往的時候,魏潰依舊用平和的口吻來粉飾太平,只是偶爾才會露出一點點藏在最深處的惡意:「如果說是罕兒洲之戰,那我們這些人是受害者,你見過哪個受害者還要被「***」的?而如果說是後來我殺了王赤王青他們那些人……我也並不覺得我做錯了,那是他們應得的——我稱之為報應。」
說到這兒,魏潰突然又回想起了自己身處於「陰間」的那個幻夢,王家兄弟和其它的一些軍官,比如很早之前就被自己處置的田凱和一直妒恨自己的鄭顯明等人也位列其中,只不過當時的自己當時的殺念已經被陰森的環境扭曲的發狂了,無暇再去和這些「故人」打聲招呼。
「你難道不知道最後你被定義成為了一個「對罕兒洲失利負起全部罪責,又因畏罪殺害了同僚」的叛徒麼?這對你來說不公平!」魏成提醒道,魏潰離開天狼軍之後的確沒有訊息渠道去得知這些後來發生的事。
「所以呢?」這就是魏潰和魏成因為各自身份、經歷、性格等等不同所衍生出的觀點的分歧:「我就算不認同這些又能怎樣?他們依然可以如此定性,但也不妨礙我根本不在乎——沒有人在乎公平,我在乎的是結果。」
「事已至此,那解決的途徑最後就只剩下了一條——要麼他們為了捍衛權威將我趕盡殺絕,要麼就是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將一一復仇。」
魏潰的亂髮如同大型貓科動物的皮毛一樣炸起,憤怒點燃了他的雙瞳,野獸般兇蠻的眼睛裡似乎有鐵水流淌而過,最後凝鑄成干戈。
…………
從天空的角度俯視大地,有一條短而瘦的毛蟲正在瀚海當中發動著死亡的強行軍。
這個故事當中最為悲哀的一點,就是毛蟲們知道自己應當是永遠無法逃脫天羅地網的束縛了,但他們仍有不甘。
不甘,這是多麼令人難過的一個詞。
「兩個壞訊息,你想先聽哪個?」杜榮給魏潰遞過來一個皮壺,順勢從馬上跳下來。
他們已經被圍困超過
一個月了,而在這個數字超過三十之後魏潰就沒有再去計數,而此刻更令人絕望的是整支隊伍的傷亡已經超過了一半,而且人困馬乏,精神和肉體都疲憊到了極點——反正魏潰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再差的訊息還能比現在的處境更差麼?
魏潰抹了一把臉,從眉間和絡腮鬍裡搓下來一把沙礫,他曾經也算是個細皮嫩肉的好少年,但如今用沙礫磨過那粗糙的面板倒也成了常態:「那就從沒那麼壞的訊息說起吧!」
「我們和中軍完全失聯了……或者我換個說法,他們也知道我們被圍在了罕兒洲,但他們打不進來。」杜榮盤腿坐了下來,在發現魏潰的神情沒什麼變化之後才說道:「或者他們已經徹底放棄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