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低頭凝視紅井中的場景,像是在凝視偶爾洞開一角的地獄之門。
泛著巨大的白沫如血一般赤紅的深水微微透明,巨大的龍像是亙古的石雕一樣盤踞在水面之下。
這樣靜止下來路明非就看清楚了,她確實是龍而非蛇。
那東西的背後有一對巨大的膜翼沿著脊骨收縮,翼骨尖銳鋒利,無數只蝰魚就藏身於膜翼的褶皺中。
碩大的蛇頭上生長著向不同方向突刺出去的六根扭曲長角,如同繚亂生長的鋼鐵荊棘,猙獰而美麗。
“所以它不是八岐大蛇,而是一條母龍?”路明非喃喃道,“可是七宗罪在興奮,唯有在面臨真正的龍王時所有的刀劍才會同時甦醒。”
“在日本的神話中須勢理姬是須佐之男的女兒,同時也是葦原中國的女主人。”路鳴澤說,“在日本人的神話中她的丈夫是大國主神,但在龍的文明裡他們是極少數被生育出來的次代種……大國主在很多年前被處死了,而須勢理姬活了下來,並在赤鬼川中遇到八岐大蛇的時候重新回到她最敬愛的父親麾下,七宗罪會興奮,因為須勢理姬只不過是……為王前驅。”
路明非知道為王前驅這個詞的意思,心中微微一凜。
同時更加讓他心中發寒的是,路明澤在說起須勢理姬和須佐之男的時候用上了“被生育出來的次代種”這個說法。
關於次代種的由來路明非曾聽師妹說起過,但並沒有深入探討,只是知道黑王尼德霍格在創造四大君主的時候給初代種們增加了某種基因上的限制,包括夏彌在內其實根本就沒有生育的能力——話已至此,路明非也可以坦然承認自己和夏彌在一起的時候從不做安全措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了。
總之路明澤只是一句話卻在路明非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能生育次代種的龍類必然是初代種,這意味著由須佐之男被聖骸寄生之後化作的八岐大蛇雖然並非是由黑王創造,卻也是貨真價實的初代種,是真正的龍王。
真正觸目驚心的是,八岐大蛇能夠自然生育後代,這是否意味著在日本地下縱橫交錯數不勝數的地下河、地下溶洞中,其實正沉眠著能夠顛覆整個世界的龍類軍團?
“就算是次代種生育三代種,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也是以人類的生命難以想象的資源,須佐之男墮落為八岐大蛇之後很快就被天照、月讀重新封印,所以哥哥你其實根本就沒必要擔心會在這裡遇到幾十幾百條次代種這種事情的發生。”路明澤像是路明非肚子裡的蛔蟲,聳聳肩就把他擔憂的事情說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伱還在這裡幹嘛,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別耽誤我打怪升級拯救世界。”路明非把七宗罪放下,在橫樑上蹦蹦跳跳活動筋骨,先是擴胸運動,然後是是伸展運動,很有些與外人眼中肅穆強大形象格格不入的活躍和脫線。
“你沒懂我的意思,龍和人都是類似的多細胞高等生物,生物的繁殖本能總是建立在基因交換這個前提下的。”
路明非忽然愣住。
他看向小魔鬼,溼漉漉的額髮下面是一雙驚恐的眼睛。
念高中那會兒路明非的生物學得還不錯,知道基因交換這個概念。
“即使八岐大蛇克服了自己其實是個由雄性生物轉化而來的怪異龍類這個事實而具備了生育後代的能力,自然界中也必然存在一個能夠和他交配並且基因足夠強大的個體才能讓須勢理姬誕生在這個世界上。”路明澤說,“自然界中通常是雄性強於雌性,白王在古老的神代已經死去這一點毋庸置疑,後來的兩代白王分別是伊邪那岐和須佐之男,同位雄性的生物是沒有辦法孕育後代的,它們必然有一方受到挾持……”
“龍是否有改變自己生理構造的能力?”路明非低聲問。
這一點在卡塞爾學院的學術界仍舊是一個尚且沒有定論的疑點,就算路明非把自己的績點拉滿,也沒辦法從課本上學到相關的知識。
“有些能,有些不能,四大君主通常性別是固定的,但有些很特殊的個體能改變自己的性別。”路鳴澤說,“比如諸王共治時代幫助黑王管理這片偌大疆域的元老們。”
真是殘酷、血腥而變態的族群,不過想到美貌程度堪比妖精的小師妹路明非又鬆了口氣。
還好四大君主被剝奪了這樣的能力,否則路社長此刻真該有些心理陰影了……
路明非回憶起酒德麻衣剛才說她在前一段時間曾尾隨犬山賀去到過一座尼伯龍根的邊緣,而似乎是為了抑制那座尼伯龍根的擴張,犬山家已經在那裡面投入了超過二十條人命。
他抬頭,看見從東京都的方向延伸過來如山如海的雲塊,雲塊中是夭絞如龍蛇的紫白色閃電和被定格如山脈橫亙眼前的雨幕。
“所以其實迄今為止白王留下來的聖骸並不止一個,對嗎?”路明非輕聲說。
“b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