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記得,四大君主中的這一位應該早就死掉了。他的王座是天空與風,而名諱則是項羽。
那佇立雲端的騎士似乎注意到她了,可他要殺死的人不是夏彌,刀割般的颶風也繞過了夏彌,森森的殺機死死鎖定了同樣騎乘駿馬的奧丁,巨大的領域洶湧澎湃地以項羽為中心向外擴張。
楚子航狂奔的時候帶起撕裂空氣的呼嘯風聲,他居然在這個時候越過了夏彌,狀若兇狂的猛獸,妖刀村雨揮舞時拍碎迎面而來的雨滴。
他的眼睛裡殺機幾乎和雲端那位君主一樣濃郁。
夏彌僅僅愣神了兩秒鐘,新的也更加巨大更加具有壓迫力的時間零領域便被天空與風之王張開並籠罩了路明非和奧丁所在的區域。
轟鳴聲在前方響起。
她驀然抬頭,只見那騎乘烏騅的君王手中的戟已經消失了,雨幕中留下巨大的、如被巨龍貫通後還未彌合的空隙。
在連耶夢加得都為捕捉的契機中,那位立於雲端的王已經出手了!
他的目標是誰?
他要殺死誰?
夏彌忽然變得驚恐,她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密集的雨幕,看到這一切的盡頭。
——
面對千軍萬馬決死之圍,君王高居神座,座下的駿馬踩踏雷霆閃電的碎屑,居高臨下發起向死的衝鋒,一時間萬軍睥睨,縱千萬人竟不能擋。
昂熱狠狠地握緊了折刀,指節發白,他當然知道這裡其實只是那個次代種將他拉入的某個精神世界,或許是她曾經歷過的戰場。可昂熱感覺到尾椎骨的位置發麻,彷彿有一股電流順著脊椎擴散向四肢百骸擴散,讓他的身軀微微顫抖。驚愕、凝重、肅穆,一瞬間很多種情緒充斥了他的靈魂,可隨後他的身體鬆懈了。
西楚霸王項羽已經是兩千年前的人物了,他死在了烏江的江畔,身體被分割為五份,靈魂都該被鎮死。
就算他是龍王,那也是死去的龍王,他的龍骨十字都被瓜分,是真正地死去了,徹底自歷史中消失,從古老的神代一直到工業革命爆發的現代,甚至再到人類可能踏足星空的未來,他都不會再歸來了。
“真壯觀啊,龍與人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共治,就從今天徹底結束了。”始終在昂熱身後的男人聲音低沉,腳步聲響起,他終於站在老人的身旁,男人穿著黑色的古典風衣,在那個自山巔俯衝而下的身影雙眸爆射的金色烈光照耀下只是個消瘦筆挺的剪影,可昂熱還是能看見他戴著茶色的單片眼鏡,左手的食指上是看不清圖騰的古銀戒指。
“我們多久沒見了,希爾伯特?”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是1900年的秋天,到現在應該是有一百一十年了吧,我已經是一個一百三十歲的老頭子了,可你還是那麼年輕,和我記憶中的一樣。”昂熱擦拭自己的眼角,他始終不去看那個男人的臉,可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角的余光中。
“或許是因為你原本就是從我記憶中剪出來的影子吧?”昂熱低垂自己的眼瞼,他似在做葬禮上的哀悼,用右手叩擊自己的胸膛,好像想感受那裡面是否還有一顆心在跳動,“很久不見了,梅涅克,久得我都要忘了你的樣子了。”
“我死去之後,梅涅克.卡塞爾這個名字是否光耀了屠龍史呢?”梅涅克.卡塞爾和昂熱並肩去看戰場中的廝殺,他的語氣還是輕快,好像百年前他們一起在劍橋大學的舞會上挑選各自心儀的女伴一樣。
“不只是你,還有我們最靠得住的夥伴路山彥、‘酋長’布倫丹、‘猛虎’賈邁勒,‘掘墓人’甘貝特、‘銀翼’夏洛和‘鐵十字’馬耶克,你們的名字都在光耀整個屠龍史。”昂熱輕聲說,“還記得我們有個代號是‘鬼’的漂亮印第安女孩嗎,她暗戀過路山彥,我把他們埋在一起了,路山彥的後代中出了一個很棒的孩子,他會繼承我們的事業。”
梅涅克抱住昂熱的肩膀,他的力氣那麼大,身上還是有散不掉的雪茄味,就像一百年前一樣。
“這不像是我聽說的如今的希爾伯特.讓.昂熱啊,我的朋友,你怎麼會說出‘某個人會繼承我們的事業’這種話?我們的事業難道不就是阻止宿命中必然到來的末日、在尼德霍格復甦的那天剁掉他的腦袋嗎?”他大聲說,毫不忌諱自己正在說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話。
“聽說?”昂熱忽然愣了一下。
他終於去凝視那個回憶中梅涅克.卡塞爾的剪影的眸子,出乎意料的是,那雙深棕色的眸子里居然真的充滿梅涅克特有的熱切與生機。
“你……”昂熱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如假包換。”男人輕鬆地點頭。
喧鬧的世界好像在此刻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