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站在雨中,赫赫威嚴如絕天之頂墜下大地,狠狠地壓在路明非的身上,暴雨洗刷一切,卻怎麼也洗不掉神座上刺目的輝光。
兩個奧丁,他們各自騎乘八足的天馬,巨大的劍和扭曲的矛被提在手中,向下流淌溪流般的水。
他們居高臨下地俯瞰路明非,好像已經勝券在握,此時不過是在欣賞獵物死去前的掙扎與哀嚎。
路明非站直了,他把色慾從地上拔出來,刀弧美得像是少女新畫的眉,鏡子般的刀面上反射出層層疊疊的火光,就著這光,路明非直視鏡中自己那雙不遜色於奧丁的黃金瞳。
“不要死。”他說。
“路明非,不要死!”他吼叫。
神與神都沒有要趁著此時殺死路明非的想法,想來奧丁也是很有江湖道義的好漢,看到路明非倒下就等著他療傷起來繼續廝殺。他們如此安靜地佇立在那裡,好似兩座被火焰中的雕塑。
“我早該想到的,奧丁其實只是鍊金道具賦予力量並操控的傀儡,而你就藏在那張面具的後面運籌帷幄施展陰謀。既然你能創造一個奧丁,那當然就可以創造第二個奧丁。”路明非隨手揮刀,刀弧呈完美的半圓,血水呈現扇面狀撒開,那是奧丁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們的每一滴血液都熾熱滾燙,在時間零的領域中緩緩墜下,落在積水中或者被雨滴擊中就如盛開的曼陀羅那般綻放,綻放的同時就有白色的霧蒸起。
路明非的模樣真是令人畏懼,青灰色的鱗片突出面板表面,骨骼極端畸變緊密咬合,黑色的骨刺突破身體表面,肌肉劇烈地隆起,每一根肌肉纖維都那麼清晰,像是絞緊的鋼纜。他還是穿著那身西裝,西裝的外面套著風衣,只是傷痕累累,血滲透出來,把白色的內襯染成紅色。
惡鬼般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笑了,生與死的邊緣他感受到的並非恐懼與寒冷,反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那張堅硬的面孔仍舊是路明非的模樣,卻透著殘暴和猙獰,絕對暴力的美與惡在他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漆黑的膜翼張合,像是天使與惡魔的融合。那雙燦金色的瞳孔中射出兇獰的光。
路明非的身體裡傳出骨骼嵌合的脆響,那是剛才戰鬥中被擊碎的骨頭在迅速癒合,密佈在男人身體表面正在向外滲出鮮血的傷口一條條修復,不要死的言靈在四度暴血的路明非手中簡直像是神蹟。
他握刀的手越發穩定,沉雄的轟鳴如獅虎的咆哮自他的胸腔中傳出,那是心臟在更加有力地將新鮮的血液送往身體的四肢百骸。
戰鬥到現在,路明非已經知道僅僅依靠自己如今的狀態絕無可能同時對抗兩位能達到初代種級別的敵人,被真正的奧丁推到臺前來的傀儡都有這樣的實力,難以想象真正的奧丁究竟是什麼級別的對手。
“我知道你就在那張面具的後面看著我,真是讓人厭惡的眼神,像是躲在水溝中等著吃些腐肉的老鼠。伱一定在醞釀什麼陰謀,你一定在謀取什麼權力,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路明非緩緩提刀,他的聲音越發震耳欲聾,簡直像是喉嚨裡藏著雷雲,牙齒間咬著鋼鐵。
“他的名字是榮格.赫爾佐格!”路明非用極重的聲音吐出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名字,簡直就像是在吐出一口濃痰。
色慾的刀尖已經對準矮坡上的奧丁,黑影們此刻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
天際炸開的雷霆如盛開在世界彼端的巨樹,慘白的光照亮陰影、照亮路明非的刀弧,也照亮了其中一個奧丁面具上自右上拉到左下的裂痕,路明非記得那道裂痕,是他在三峽的時候親手斬下,他甚至差點殺死這個神。
劍與矛也被抬起來,神與神沒有交流,只是忽然便迸發出彷彿來自遠古的殺意。
“來!再戰!”路明非獰吼。
可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沉沉的嘆息在他的耳畔迴響,一時間好像雨聲與雷聲都消失了,更別說那些狂暴的槍鳴。
一切都變成灰色的,世界陷入了某種連宿命都要停滯的漩渦,那不是某個龍王的能力,也絕不是某個言靈能做到的效果。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小魔鬼。
“哥哥,我來晚了。”小小的男孩似乎是從後面抱住了路明非,他那麼柔軟,路明非那些張開又扣緊的鱗片刺穿他的面板,滾燙的液體順著鱗片的縫隙流淌。
“路……鳴澤。”路明非的眼睛裡閃過一瞬間的茫然。
——
村雨被楚子航提在手中,刀尖觸碰林肯的引擎蓋,被風吹得微微搖晃,金屬碰撞的輕鳴就自雨中響起。
三度暴血之後,楚子航已經徹底跨過了臨界血限,這種狀態下他甚至能夠和耶夢加得對沖。
君焰的領域幾乎無限制地擴張,那是王與王的戰場外,另一個君主的駕臨!
首先是那層囊括範圍甚廣的透明屏障,疑似無塵之地的言靈領域在瞬間承受遠超其忍耐閾值的能量,如被正面猛擊的車窗玻璃一樣碎裂。
狂流的雨幕都在瞬間被震散,領域破碎時產生的元素亂流捲起巨大的漩渦,如惡鬼般在荒野上呼嘯。
君焰的領域好似不可阻擋,黑色的熾熱氣界如狂潮般摧枯拉朽地向著戰場的中央推進,匍匐在地面的黑影們發出淒厲的嚎叫。他們被數千度的高溫包裹,有些立刻化作黑色的煙霧流淌入沸騰的積水,有些則由內向外的焚燒起來,皮肉與內臟都被焚燒殆盡,只剩下青銅色的骨骼仍舊佇立。
黑色的超高溫氣界以穩定而又緩慢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向前推進領域的邊緣所過之處地面上立刻騰起滔天的大火,那是英靈們經過漫長的歲月風化之後,乾枯的身體噼啪作響,而天空則遍是白色的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