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十二歲。
他的故鄉是小北城,然故鄉於他而言,並非溫暖的避風港,而是他回憶中的地獄。
他的父親是本分的農民,家境雖不充裕,但也勉強過活。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迷上了賭博……
起先還能贏回一些,但慢慢的,他輸的時候越來越多。不得已的父親四處借債,變賣了所有家產。彷彿僅僅是為了聽到賭博桌上的那嘩啦啦的摔響聲,以及那群同夥的奸笑聲。
“最後一次!這一次定要贏個大把!”
他的父親不知道,整個賭桌上,只有他一個人是被取毛的羔羊。
拆東牆補西牆,借了這家還那家,但總是不甘心,總想著要一雪前恥,總想著要贏一筆大錢讓親戚們瞧得起!
失敗、失敗、失敗
無數次的失敗使他瀕臨崩潰,面對討債人的氣勢洶洶,當著兒子的面跪在別人前,嚎啕大哭地哀求:“再寬限幾天,我一定搞到錢!”
“你個潑皮玩意,全村人都不肯借你!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錢來,定要叫你好看!”
“打死他!”
一眾討債人們堵在胡家門口,不停的往裡叫罵,朝著他和他母親身上倒泔水,用棍棒毆打。年幼的他萬分驚恐,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把他們打死,錢上哪要去?”
“媽媽的,暈過去了,留著一口氣,明天接著打!”
沒人料到,當天夜裡,他的父親悄悄逃跑了……
這可害慘了他們母子!討債人們見跑了一個,便更加瘋狂地折磨與羞辱這對母子。到了晚上,他正坐起身想喝口水,突然玻璃碎裂,半塊磚頭掃過他的臉,咣噹一下砸在木桌上。第二塊則正中水缸,缸中的水嘩嘩啦啦流在土地面上,滿是泥濘。
他害怕極了,他不明白這群人為什麼要如此對待自己與母親,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拋下自己不管?
他恨他的父親,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的母親由於驚嚇過度,一次不慎摔下滑坡,兩條腿算是廢了。小小年紀的他成為家庭的唯一勞力。他母親坐在邊上指揮,教他如何插秧,如何放牛。
這頭老牛他只放過一次,便被人下毒一命嗚呼了。
別人總是趁他不注意放他家田裡的水。更有過分的,直接騎著毛驢在水田上踐踏,將那些秧苗踩的慘不忍睹。每當這時,他就會舉著鐮刀,大聲哭喊地追在後面,但這一切都是徒勞……他的反抗,只會惹來眾人的嘲笑與更激烈的羞辱。
他的野心很大,他的性格很倔強,他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不再受人欺負!
他總是將髒話帶在嘴邊,見到誰就罵誰。若是將他逼急,他連殺人都做得出來!
誰能慣著他呢?像他這樣滿嘴髒話,幾乎每天都會挨同村大人的打。不會因為他是小孩而下手輕,眾人反而會連連叫好:“打!打!哈哈哈,狗崽子玩意就不配活著!”
到了冬天,人們就會將它裹在白布,丟進滿是大雪的深山中,一鍬一鍬的雪鏟在他的臉上,他幾乎喘不過氣。
除了母親,沒人會在乎他的生死……
十八歲那年,石任行軍路過此處,對村莊瘋狂劫掠。全村男女老少七千人最後只剩下五百人,那日他正進城做工躲過一劫,他的母親便沒有那麼幸運,被活活淹死在水井裡。
他心中無比悲痛,但他哭不出來。
那些討債的人幾乎死光,他終於過上了一段安穩的日子。
可戲劇性的是,剛安穩的過了一個月,他那混蛋父親便破衣爛衫地回來,吵著要酒喝,彷彿他是掐著時間回來的。
當天晚上,他和他的父親大吵了一架,醉醺醺的父親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是老子的種!就該你掙錢養活老子!”
“家裡可沒有閒錢供你賭博!”
“小臂崽子別給臉不要臉,你掙的每一文錢都是老子的!老子吃喝玩樂你管不著!”
他氣的臉冒青筋,緊咬牙關,一把將眼前的混蛋推在地上:“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房子留給你,我要到一個遠離你的地方,闖出一片天來!”言罷披上外衣,在朦朧的夜色下離開這個折磨他多年的地獄。
“敢推老子?給老子滾回來!給老子錢!錢——!”
後來,他跟隨著流民隊伍一路乞討來到幷州苦寒之地,到了一處小村落,才算是落了腳。
收留他的是胡老漢,這老漢本是木匠,曾經也是跟隨流民隊伍來到此地落腳的人,家鄉饑荒沒有活路,與他一同走到這裡的人幾乎很少。幸虧他憑著自己的手藝,一生下來賺了兩處草房和六垧地。(一垧地等於十五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