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向來一無所懼。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小在陋室暗巷的混亂街道長大。那是一個是二十八線小縣城,最高的建築是小鎮中唯一的一棟四層的家屬樓,數百個幽深的衚衕暗巷充滿了暴力與犯罪,痞子在街上閒逛,空氣中瀰漫著鋼管的冷酸味。
小鎮的居民沒有信仰,這是個樸素而又現實的地方,黑漆高牆橫亙其間,百年古木周圍遍佈耕田,散發出腐朽和新生的味道。
此地位於藍色星球的北方,不生高木,周邊樹林由根部塗滿防蟲白藥的哨兵樹、壯實的橡樹,以及枝幹粗壯厚實長滿白色刺蟲的柳樹所構成。
在這裡,沿街小巷口擠滿黑色的潮溼樹幹,扭曲的柳樹扎進深院大牆,與石壁角力共生,樹冠有無數細葉編織青綠,過往孩童摘下那片青綠,放在嘴邊,比拼著奏響笛聲。
這是個深沉幽謐的寂靜和煙火薰陶的窒鬱之地,蟄居其間的鎮民朝起農耕,日落休憩。
朱天生活在這裡七八念之久,從他記事開始,就是無比的混亂與恐懼。
周圍沒有相識之人,一切都是陌生和淡漠。
朱天看見不到十歲的自己跑在暗巷之中,身後有七八名十多歲的大孩子拿著木棍追趕,連追殺的口號都是整整齊齊。
那時候的他和其他留守孩童脾氣無二,膽小、懼生、雙眼充滿了茫然,他最親的人不知道在哪裡,在他的童年記憶中,沒有至親的名字,甚至是容貌。
他在小鎮中的暗巷奔逃,尿腥氣味和堆落在一起的石灰混在一起,他踩上後感覺鞋底沉甸甸的,後面的喊打喊殺聲越來越近,他雖然自信熟悉地形,可以找到很多無人的破敗陋巷以作躲藏,但後面的聲音實在是跟得過近,不給他翻牆的機會。
小鎮的北邊有顆古老的紅杏樹,擠破牆壁,從一戶人家的院牆中探出來,籠罩住一片黑暗,小鎮上的人稱之為“出軌樹”。紅杏樹的樹皮乾燥灰白,樹幹上滿是突出來的木疙瘩,很容易借力攀爬。
朱天就想像之前那樣借力紅杏樹,躲進那戶人家之中,倘若讓他的手攀山樹幹,只需要兩秒鐘,他就能竄上去三米多高。都說他是小鎮中最能爬樹的傢伙,對於這方面,他也有著足夠的自信。
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讓自己的手碰到紅杏樹,身後巨力傳來,他踉蹌撲倒在沙土上。
沒有任何的反抗餘地,木棒、鋼管、拳頭和腿,只有七歲或者八歲的朱天被輪了一遍,打得雙腿發抖,鼻青臉腫之後,才得以休息。
打的人累了,看見血之後知道不能在打下去,隨即像是一陣風跑開。
年幼的朱天知道護住腦袋,但還是聽到了木棍敲在腦袋上碎裂的聲音,眼淚是身體的反應,他並不想哭,但是眼前不斷搖曳的暗巷還是將他瞳孔中的眼淚晃了出來。
小巷偶爾會有一兩個人路過,也可能一整天一整夜都沒有人。
年幼的朱天很幸運,被打暈之後只躺了幾分鐘就被人當作破爛撿了回去。
那老婦人確實是一個撿破爛的,她家瓶瓶罐罐擺成了幾座大山圍在四周,聳立在小鎮的偏北位置,一座破木屋就在破爛山的中間。
朱天從破木屋裡面醒過來的時候,撿破爛的老婦人正在計算今天的所得,一麻袋塑膠瓶,一麻袋金屬瓶,加上一個被打暈的小孩。
被打暈的小孩腦袋上做了簡單的點酒消毒處理和包紮,口
子不大,不用縫針,身上的瘀傷很多,只有靜養恢復。
撿破爛老婦一點一點的把傷藥抹遍他的全身,他也不說話,感受身體上涼絲絲的,疼痛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破爛場中央的小木屋,沒有任何的聲音,朱天從來不對撿破爛老婦說話,並嫌棄老婦給他的實物和破舊的衣服。
老婦也從來不說話,後來過了兩三天之後,朱天才意識到老婦人是個啞巴,六十多歲的年紀後背就佝僂成了九十度,想必是日復一日躬身找破塑膠瓶、金屬瓶把後背彎壞了。
一老一少的交流就是用手語,多是老婦對他比比劃劃,年幼的朱天完全看不懂,他看的最多的是兩個動作:
第一個是雙手握拳,把兩條胳膊交叉放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