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驍沒有深究,只是說道:“媽,讓你們吃苦了。”說著說著情緒又有些控制不住,哭出來。
張惠芬也悲慼的說:“兒子,你在裡面苦不苦?”
林驍抹抹眼睛說:“不苦,這裡警官對我們好得很,平時休息還可以看電視,可以打籃球,我還可以繼續練書法,而且伙食也不差,每天都有葷菜,你看,我都長胖了幾斤。”
他還不放心的囑託:“媽,你和爸一定要保重身體,如果能順利減刑的話,我能提前幾個月出來,算算日子,還剩下三年不到了,你們不要等我出來的時候,身體先跨了,我還要孝敬你們,讓你們享福呢。”
張惠芬不知想到什麼,眼淚又往下掉,文婧接過電話,摟著張惠芬,埋怨道:“讓你不要說煽情的話就是不聽,你看,又把你媽惹哭了。”
林驍擦擦眼淚說道:“文婧,謝謝你。”
“謝什麼謝?你自己過好就行了,你爸媽這邊兒有我們照看,沒問題的。”
林驍感激的說:“文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總之一句話,等出來以後,我要用一輩子來報答你們。”
“話是你自己說的,以後你去拼命的掙錢,要你報答的地方多著呢。”
文茂才拍了拍閨女的肩膀,拿過電話:“別聽她瞎說,你也要保重,你們家以後都還指望著你呢。”又寬慰道:“小林,我和你嬸都在鎮上呢,你家裡的事兒別擔心,另外,只要有時間,我們就會來看你。”
“嗯嗯。”林驍使勁兒點頭,拜託文茂才下次來的時候把林石富也帶上。
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雖然東山監獄離青石鎮不算遠,但會見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普通罪犯每個月只有一次會見機會,每次也就半個小時。
離別時刻,林驍站在玻璃前目送他們離開,張惠芬被文婧扶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
張惠芬心裡五味雜陳:當初金榜題名,奪得全縣高考狀元,為自己帶來無數榮耀的是這個兒子;酒後亂性,強姦女同學,鋃鐺入獄,讓自己在小鎮上顏面盡失的,也是這個兒子。這些兒子的畫面都重合起來,重合成那個抱著自己褲腳,蹣跚學步,流著鼻涕的小討厭,兒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啊!
如果說林驍今日所承受的痛苦是十分,那麼張惠芬承受的苦便是千分、萬分。
會見結束了,老媽說家中一切安好,文婧一家還願意在這危難時刻伸出援手,林驍該是放下心才對,可他偏偏輕鬆不起來。一塊大石頭壓在了他的心上:爸爸真的是外出務工去了嗎?還是另有隱情?
回想會見時,文婧支支吾吾的表情,老媽講到爸爸近況躲閃的眼神,林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回到監區就向餘警官報告,希望見呂監區長彙報思想。
沒一會兒,林驍順利的見到了呂飛。林驍也不饒彎子,直接報告:“監區長,今天我會見了,但我爸沒來,他們說我爸出門打工去了,我覺得他們肯定在騙我,您知不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我保證,無論什麼結果,我都會承受住的。”
呂飛也很意外,安慰道:“你家裡什麼情況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既然你家人想瞞你,就是不希望你擔心,你要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我理解,因為在他們眼中,我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但您應該清楚,這段時間,我經歷這麼多,承受壓力的能力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我也是成年人,我希望知道他們的真實情況。無論怎樣,我都會努力改造,爭取減刑的,因為我明白,就算家裡遭遇變故,也唯有早點出去,才是改變現實的唯一辦法。”
呂飛沉思片刻,點點頭說:“好,我相信你,待會兒我就跟我姐聯絡,得到訊息就立即告訴你,但你也要答應我,無論是什麼結果,都要剋制自己,不要影響改造。”
林驍鄭重的答道:“好的,我保證。”
呂飛想:林驍家裡可能真的出事兒了,如果繼續不讓他知曉,反而適得其反無心改造,乾脆幫他打聽打聽也好。
現實是殘酷的,呂飛中午休息時給堂姐家去了個電話,得到的訊息是林驍的爸爸中風了。林石富本來就有高血壓,在兒子被捕後,原本精神就受到極大的打擊,還要承受來自外界的各種嘲諷和白眼,對於一個好面子的人來講,絕對是無比沉重的壓力。而且,作為一家之主,他不能像女人那樣大哭大鬧肆意宣洩情緒,必須把所有的情感都壓在內心,穩住局面,穩住這個家。
終於,林石富的身體垮了,在家裡吃飯的時候,突然手軟,把碗直接掉在桌上,想收拾打翻的飯菜,卻發現腿也麻木了,不能站起來。張惠芬連忙問他哪裡不舒服,林石富嘴巴張開“咿咿呀呀”居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嚇得張惠芬跑到隔壁找文茂才幫忙,把林石富往縣醫院送。
縣醫院急診科一看,立馬告知是腦卒中,然後送重症監護室,搶救了兩天兩夜,然後再轉心腦血管內科整整住院十多天才有所好轉。
直到林石富出院時,終於能勉強開口說話,但口水會不自覺的流出來,整個人已是半身不遂,癱瘓了。
林石富在家養了一個多月,病情暫時得到控制,卻也沒有好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林家才一直遲遲沒有來會見兒子,也不敢對林驍說出實情。
呂飛想了很久,也試著準備了幾套說辭,在心底反覆揣摩。最終,他還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應該讓林驍得知實情。並且因為呂飛自己就是個特別孝順的人,他認為一個家庭,不能一味的只是父母在付出,做兒女的更應該體諒、回報父母才對。所以,下午剛上班,他就找到林驍,把他家中的情況和盤托出。
林驍如遭雷擊,心如刀絞,雖然平常和爸爸為了屁大點的事兒常常爭的臉紅耳赤,可內心對林石富的愛並不比一般的父子少,只是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罷了。回想起那個愛和他爭個高低、又好面子愛顯擺的爸爸現在坐著輪椅,淌著口水的模樣,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呂飛說了很多勸慰的話,也引用之前林驍自己的話對他講:“你都說,就算家裡遭遇變故,也唯有早點出去,才是改變現實的唯一辦法。那麼在這兒,你就得更努力了,減刑是唯一出路,你要早一天出去,才能早一天照顧你爸。他病倒的引子在你,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看到兒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他病情才能好轉啊。”
林驍堅強的點點頭,向呂飛道謝,並保證會剋制自己情緒,好好改造。但內心卻有一個聲音吶喊道:我要見我爸,我要見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