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第1/3頁)

那個晚上我們徹夜不眠,杯子裡的茶早已冷卻,而小客廳裡的燈光卻依然溫暖。我們都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相隔之近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可安心娓娓道來的聲音,又彷彿非常非常的空靈和遙遠。

也許我並沒有真正愛上安心,也許我對她已經愛得太深,當她說出與她相愛的另一個男人時,我沒有失望、沒有反感,我在內心裡冷靜地接受並端詳了這個陌生的男人。

他名叫張鐵軍,歲數比我大,在兩年半前他愛上安心的時候就已經二十七歲。他畢業於著名的雲南大學,是學新聞的,畢業後分到了雲南廣屏市的市委宣傳部,在新聞處當幹事。他的老家就在廣屏。他的父親是廣屏師專的校長,母親是廣屏市婦聯的秘書長。雖說婦聯在性質上屬於社會團體,但在中國,應該算是一個官方機構,婦聯的秘書長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政界人物。而他爸爸任職的廣屏師專,由省裡和廣屏合辦,是廣屏僅有的三所國家承認的大專院校之一。因此可以說,張家在廣屏,算得上是個顯赫之家。

張鐵軍自己,也不是一般人物。他和電臺、電視臺,和報社的人都熟得很。這年頭新聞單位也可劃人“權力機關”一類,他們擁有“監督權”和“話語權”,可以隨時隨地對某個單位和某個人進行新聞干預。市委宣傳部的新聞處,就是管他們的,所以能沒權嗎?在廣屏,張鐵軍幹什麼事都挺方便。

這樣一個有背景、有權勢、有學歷……按安心的說法,也有能力的青年,愛上了從偏遠山區清綿來的女孩安心。

安心在上中學的時候參加了保山地區體校的跆拳道運動隊,曾代表保山參加了全省的跆拳道錦標賽,為地區拿過一枚品勢賽的金牌。並且因為這個特長,早上了一年大學,在她十七歲那年透過全國統一高考之後,被廣屏師專體育系搶先接收。她和張鐵軍相識是因為鐵軍的父親重病住院,那時正值安心在廣屏師專的最後一個寒假,學校裡的學生會組織沒有離校的學生輪班陪護,她在病床前認識了這位校長的公子。在所有陪護的學生中,讓鐵軍的母親最為滿意的,就是安心。關於這一點我絕對深信不疑,安心確實是個很會伺候人的女孩兒。或許是鐵軍的母親第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勤快、樸實而且美貌的女生,在鐵軍父親病危之後,她就請求學生會安排安心固定陪護。整整二十天,安心吃住都在醫院,和鐵軍母子一道,為這位老校長送了終。喪事剛剛辦完,喜事接踵而來,鐵軍和安心正式確定了戀愛的關係。鐵軍對安心原本就有意,但還是託了母親的大媒,由母親正式出面撮合。雖然學校明文規定學生不準談戀愛,但繼任的校領導都是鐵軍父親的老部下,對這一段金玉良緣,私下裡都很支援。只是閃了一大幫像我現在一樣為安心害著相思病的愚蠢的男生。誰都沒有想到這位全校最出眾的女孩兒,這麼快就名花有主了,而且還是個誰都惹不起的主家兒。

這位張鐵軍長得是個什麼樣子?他漂亮嗎?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這當然出於一種非常正常的心理。因為人人都會控制不住自己某一時刻的低階幼稚,譬如喜歡和情敵做出種種對比,喜歡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並以此為快。好在安心倒很坦率,對張鐵軍的評價直言不諱:“他不漂亮,一般人。”雖然她如此說,但我仍想知道得更詳細:“他有多高?”我問的時候故意東張西望,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像是有口無心隨便問的,安心笑了。“比你矮半頭呢,”她說,“而且挺胖的。”

好,我心裡稍稍好受了一些,在想象中把這位張鐵軍歸納為一個矮矮的胖墩兒。後來我在安心那裡見到過他的照片,那是與安心的一張合影。不知道是不是攝影師把他照得太好了,比我惡意的想象要好得多,很正派的樣子,國家幹部式的表情和氣質,配以款式過時的西服,總體感覺還比較忠厚。

可安心和他在一起太顯小了,在我看來他們倆一點兒都不般配。

我問安心:你真愛他嗎?這是我最希望她說真話也最怕她說真話的一個提問。對這個提問安心很長時間都沒做過正面的回答。從世俗的眼光看,張鐵軍這樣的家庭,對安心這種從邊遠山區走出來的女孩子來說,是一個理想的歸宿。在現實的生活中,能這樣一步到位地進入大城市中的主流社會也就夠了。至於愛情,愛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那種一見鍾情的愛都是短暫的,短暫的東西都不免虛無,不去追求也罷。

這個夜晚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不僅因為安心以非同尋常的信任,向我講述了她和別人的愛情,而且,正是這個傾心交談的夜晚,把我對這個女孩兒的暗戀從幻想推向了現實。與安心促膝而坐的記憶是非常溫暖的,很多細節我至今歷歷在目。當天色將將透亮,窗戶上有了薄薄一層霧狀的晨光時,我輕輕地吻了安心。我吻了她的手,她沒有躲閃,也沒有回應。

我問:你真愛他嗎?

她默不作聲。

在度過了這個不眠之夜以後,我和安心的關係,似乎有了某種微妙的轉折。互相傾訴自己的過去,能很快使彼此心心相印。我又恢復了中斷一時的會計課程,以便每天用車往返接送安心。我們之間越來越無話不談,話題越來越無邊無際。我也向她講述了我從上中學開始就層出不窮的羅曼史,那些跟我好過的女孩兒在我印象中大都早已面目不清,但我一律把她們描繪成或傳統或新潮的絕世美人,各有羞花閉月之韻。我惟獨沒提鍾寧,我還沒有下定決心把我和鍾寧的關係和盤托出。

我們的話題更多的,還是關於那位張鐵軍。我當然希望更透徹地瞭解他究竟是何人等——他很有才華嗎?脾氣好嗎?對女人忠誠嗎?用我的話就是:花不花?還有他的母親,那位本身也是領導幹部的校長遺孀,是一個和藹可親,很好相處的長輩嗎?

安心並不隱瞞她對鐵軍的評價:他有能力,在單位裡很受器重;在社會上也頗吃得開;人很誠實、內向,喜怒哀樂都不掛在臉上。安心覺得男人就該如此,男人就應該是成熟和深藏不露的。在她的描述中,這位張鐵軍似乎滿身上下都堆砌著優點和男性的魅力。他有沒有缺點呢?我發現我真正感興趣的其實是他的缺點。“缺點嘛,也有,沒有缺點還叫人嗎?”安心說,“他有點小心眼,心胸狹窄、氣量不大。當然,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對,也不能怪他。”

我問:“你那麼不能容忍男人的氣量狹窄?”

她答:“那也不一定,那要看是什麼事了。”

我問:“你最不能容忍什麼事兒?”

她想了想,答:“撒謊,我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男人撒謊。”

我不再問下去,這時我的臉上已經有點發熱,我甚至疑心安心對我和鍾寧的關係早已洞悉無餘。

我顧左右而言他:“什麼時候他來北京,你讓我見見他。”

安心問:“誰?”

我說:“你的那位張鐵軍啊。他來北京看過你嗎,他知道你在北京這麼艱苦嗎?”

安心的目光從我的臉上移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分開了,他不要我了。”

我一愣,有點意外:“是嗎,是你不要他了吧?”

安心搖頭,眼裡突然有了一些閃亮的淚水,這個話題隨即到此為止。她說:“我不想說這個了,咱們說點別的吧。”

她的這個表情讓我似乎明白了一切,讓我馬上猜想到她之所以孤身一人跑到北京來,說不定就是因為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戀愛。

從這時起我不再主動談起關於張鐵軍的任何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疤,更何況安心看上去是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兒。你要是愛這個女孩兒就應該保護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也包括那些還在流血或者已經癒合的傷疤。

但是第二天安心就彷彿好了傷疤忘了疼,她照舊和我聊起鐵軍,事無鉅細地說起她和鐵軍在一起時的種種生活情態,和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在我面前,她甚至並不隱諱對鐵軍的懷念,言語之間,眉目之間,看得出來的。她說鐵軍一直對她很好。她在上學的時候每個週末和週日都要去鐵軍家吃飯,鐵軍的母親也很喜歡她,像女兒一樣視如己出。在她畢業之後,為了能讓她留在廣屏,鐵軍的母親四處奔走,託了好多關係。雖然安心最終還是沒能如願留在廣屏,但鐵軍母子確是傾盡全力了。也許他們託人沒託到點子上,也許鐵軍的父親在位不在位還是不一樣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個社會現實極了。安心後來還是被分到了誰都不想去的邊境城市南德。

她被分到了南德一箇中學當體育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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