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哪裡去了?”沐芊芊一邊微笑著與旁人搭話,一邊伸出纖長的手指,在蘇泯腰上戳個不停,心念傳音道。
“別鬧別鬧。”小狐狸癢得不行,掙扎著拍開徒兒那不老實的手指,“你不是一直嫌沐王府裡太安靜了嗎,為師給你找了個好去處。”
瑩白的手指頓在空中,小姑娘低下頭,神色有些恍惚,“你不要我了?”
“怎麼會。”蘇泯沒好氣地賞了她一個白眼,有道是關心則亂,平時挺聰明一孩子,在有些事情上卻老是犯蠢,“你是我在人間選定的代言人,要去哪裡,當然是我們一起去。”
看著突然就開心了起來的沐芊芊,小狐狸伸出尾巴掃了掃腦袋,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人類真是奇怪。
倒是正在與她扯著瑣事的某家家主被少女突如其來的明媚晃得一陣愣神,一時竟不知如何言語。
遠處,“恭賀老祖三百大壽”的祝聲傳來,確是到了壽星登場的時間。
據傳,陳祖的身體大不如前,一貫是由四個年輕子弟抬著見客的,今年也概莫能外。
但此刻一見,他雖然坐在躺椅上,精氣神卻是十分飽滿,絲毫不顯頹狀,臉上還掛著慈祥的微笑,衝賓客們揮手見禮。
蘇泯一陣無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老狐狸怕是要開始坑人了。
不知情者還道他倚老賣老,故作姿態,在場的各個人精卻是眼尖,發現他修飾妝容的痕跡,愈發肯定了那不知何處傳來的訊息——陳家老祖舊傷復發,壽元將盡,快要死了。
就連老人滿頭烏黑茂密的鬚髮,也成了他裝模作樣的證據。
誰家長輩在三百之時不是須發皆白、面板鬆弛的?陳家這位若非“不得不”坐在躺椅上,還以為是個五六十許的中年人,未免太過誇張了!場下不知多少人暗暗腹誹。
芊芊亦是心有慼慼焉,不知聯想到了何處,彷彿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小狐狸嘴角狠狠抽了抽,扭過頭去,卻發現老人身側的陳銘正痴痴地看著自家徒兒,一副呆愣模樣,莫名就有些氣憤,撇了撇嘴,在他心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家芊芊也是你能惦記的?蘇泯偷笑,扭身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地靠在徒兒懷裡閉上了眼睛。
陳銘正望著芊芊神情不屬,突然就聽到一聲如驚雷般的冷哼在心底炸開,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哆嗦,面色慘白,背後的衣衫被汗水沁出了一個心形,低下頭去,驚魂未定地看了看兩側,卻沒有什麼發現。
會場之內,百態紛呈。蘇泯雖閉著雙眼,但那與生俱來“以心印心”的天賦卻是前所未有的活躍。
有的人面露悲慼,內心也散發著悲傷;有的人似欲垂淚,暗自估量著應當如何從陳家身上切下一塊肉來;更有的人面露微笑,心中笑得更歡。
嗯?這場合還有人能笑成這樣?蘇泯下意識地將意識湊了過去。
“叫幾個小夥子幫忙抬一抬躺椅怎麼了?老夫不過是喜歡使喚這些年輕人而已,我告訴你們我要死了嗎?”
小狐狸默默退出了那種玄而又玄的狀態,尾巴輕輕掃了掃自己的耳朵,無語凝噎。
雖然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什麼樣的準備,但經此一聚,即將失去老祖庇佑、又無後繼之人的陳家如何能入那些頂尖世家的眼?公然示弱,收縮家族勢力,陳家這個龐然大物就這樣從臺前,默默走到了幕後。只要放出他的死訊,利用後手殺掉一批心懷不軌的人,陳家數百年內都將無憂。
而在這數百年間,若無什麼驚才絕豔的人物誕生,整個家族都不會再有他認識的人了。
這也便是修行到了深處必須經歷的心劫。
沒有一顆無比強大的心靈,憑什麼去探索萬古以來無人可攀的絕巔?
賓客們紛紛上前為老人賀壽,並作出種種與陳家交好的承諾,老人也不知是否在聽,只是不斷笑著點頭,彷彿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