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朝代的案子,是不是簡單抹掉?如果予以承認,到底怎麼處置?如果不處置,丁照武的遺願還兌現不兌現?
再者說,王彥通搞到人家三百萬緡財寶,只用了五十萬緡,還剩二百五十萬緡之巨,足足可以資助五個郭威當皇帝,這要是再支援一個造反的,我這個天子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案子必須得審。但是,這樣的天下大案,到底該怎麼審下去?
郭威想了半天,將陶宮竹安慰了一番,先與董德妃住在一起。董德妃將其安頓在緊挨著自己的宮殿,叫了四個宮女侍候。這邊,郭威叫來太師、中書令馮道商議此事。
郭威憂心忡忡地將丁照武的死,牽出陶宮竹的冤案說了一遍,問道:“太師,寡人對此事如何處置,躊躇不決,還望太師幫朕設個法子。”
郭威對馮道非常敬重,每次見面從來不直呼其名。
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現年六十九歲,北都五霸二哥、太谷子馮介之子,其祖父是景城子馮不疑,曾祖是堯城男馮察,陣亡於黎陽縣令任上。
馮道聞聽王彥通曾經做下如此驚天動地的大案,在商界說不定早已暗潮湧動。如果不予懲治,這大周天下必然會像劉知遠的大漢天下那樣,瞬間倒臺。但新皇帝該怎麼去管前朝舊案呢?這的確是天子犯愁的地方。
馮道奏曰:“舉凡治國安天下,臣以為,抓住五要方可延續國運。分別是農桑、市廛、文化、軍陣、民心。”
他提出:戰亂之後,農田拋荒。農桑不興,則民無食。饑民之兇,足以碾碎任何王朝。
無農桑則無市廛。市廛不振,則無賦稅,國庫空虛。平叛、剿匪、禦敵、賞賜、通好等項,無從談起。
農桑興,市廛振,而沒有文化,則民不知榮辱,商不知信用,官不知尊卑,軍不知良謀,妄想延續國祚,斷無可能。
農桑為萬事之基,而論治國,農桑不如市廛,市廛不如文化,文化不如軍陣,軍陣又不如民心。天子叫國無饑民、商立信用、文能安邦、軍能守土,而不得民心者,瞬間瓦解。
而欲得民心,必有三舉,其一曰信賞信罰。報國得賞,饑饉得救,沉冤得雪,萬民有業。其二曰舉賢去奸。賢才不隱,良將不怨,奸佞不敢,阿諛不友。其三曰懲惡揚善。孝老愛親,見義勇為,譴責陰暗,鞭撻惡行。
此三舉之中,沉冤得雪、賢才不隱、孝老愛親,天子當親力親為,必然迅速贏得民心,所謂天下歸心,即是如此。
故而,收攏民心,比之農桑、市廛、文化、軍陣厲害千百倍。
馮道以恢弘的論說,來引導郭威自己決斷,並不說自己的主張。郭威聽了他的這篇宏論,十分敬服。
難怪人家從後唐明宗拜相至今,歷經後唐、後晉、後漢而至於如今的大周,一直都是宰相,果然是為了天下蒼生謀事。
從後唐明宗、閔帝、末帝、後晉高祖、出帝、後漢高祖、隱帝,到周太祖郭威之際,四個朝代八個皇帝都讓人家當宰相,這些皇帝沒有一個是豬腦,而且各個朝代之間都有錯綜複雜的冤仇,為什麼都讓他當宰相呢?
郭威當即決斷,就叫馮道親自過問此案,叫他來定具體的辦案大臣。馮道舉薦右羽林將軍、樞密院副承旨魏仁浦主辦此案,自己督促。郭威對此事不敢怠慢,讓內侍陳伯撫親自去宣詔魏仁浦進宮。
右羽林將軍、樞密院副承旨魏仁浦進宮一看,太師、中書令馮道也在座,情知天子碰到了不是一般般的難題,這是要自己破疑解難。參拜天子和太師之後,聽太師說了詳情,頓時驚得一頭冷汗。
魏仁浦緊鎖眉頭,想了好大一會,才下定決心:“陛下,太師,道濟以為,此案不破,的確會引起天下鉅商人人自危。朝廷一旦有事,再要從富商那裡獲得支援,將毫無可能。但要破案,需要考慮好三個方面。”
魏仁浦,字道濟,衛州汲縣人,此時整四十歲,郭威主要謀臣,後周名相。貧民出身,父魏大郎早亡,母親雲常起將其養大。
雲常起,朝歌雲街村人,乃李灣鄉君雲釵的孃家叔父支脈。雲常起為了讓兒子發奮成材,真可謂操碎了心。
史載,有一次,雲常起四處奔走,借到了一塊粗布,給魏仁浦趕製衣服。
魏仁浦放學回家,看到不辭辛勞、整日為他奔忙的母親,又在為他製衣,感嘆道:“慈母求貸以衣我,我怎能心安啊!”
說著說著,眼淚竟然流了下來。從此,他讀書更加用功。終至於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