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對於兵事,不但瞭如指掌,而且韜略深邃。因而天子才會這麼任用他。
韓愈青年時期,科舉不順。
十八歲開始,六年間連考四次,才登進士第。後來吏部銓選又屢屢考不上,直到三十三歲,第四次才透過銓選,考中博學宏詞科。這期間的十五年,請託關係,兩次到藩鎮幕府中任佐僚。
恰恰是這十五年藩鎮佐僚,奠定了他對兵事掌控的能力,為朝中主戰派佩服,也就多所親近。
三十三歲入朝為官,二十多年來,每每說話如刀劈斧砍,搞得滿朝文武很不自在。每每被貶任地方小官。
幸好中間有個憲宗皇帝,十分看重他,又屢屢召他入朝。
在裴度任總攝的平定淮西吳元濟之戰中,裴度聘請皇帝喜歡的韓愈為行軍司馬。換個昏腦殼皇帝,估計以韓愈的性格,早在地方任職期間就氣死了。哪裡還能有機會成就平定淮西的大功勞。
這次,憲宗皇帝的兒子長慶天子,叫韓愈以兵部侍郎之職,去宣慰成德軍王術正。以韓愈的性格,百分之一百會將王術正罵個狗血噴頭。
而王術正這個貨色,啥事幹不出來?
你韓愈一介文官,膽敢指指戳戳,先摸摸腦袋在哪裡?因此,朝中正直的大臣紛紛感到,此去成德軍,必然死路一條。
此時,朝堂上的宰相是白居易摯友元稹和平定淮西的裴度。天子對韓愈剛一任命,元稹就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韓愈可惜!”
長慶天子被元稹這一驚叫,霎時間後悔了。但是,皇帝說話屬於金口玉言,哪裡還能收回成命。於是命令韓愈到成德軍邊境後,先觀察形勢變化,不要急於入境,以防不測。
韓愈卻不怕,大義凜然說道:“止,君之仁;死,臣之義。”
他的意思是,皇上命我暫停入境,這是出於仁義而關懷我的人身安危;但是,不畏死去執行君命,則是我作為臣下應盡的義務。
他毅然決定,隻身前去成德軍面見王術正,昭示天子恩威。
就這樣,朝堂上,兵部侍郎韓愈接受了這麼個腰懸腦袋的任務。
作為薛平來說,這樣的中流砥柱,就是沒有交情,也絕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還是莫逆之交,一聽,韓侍郎要出使成德軍,立刻著急上火。
西面老道經歷太多了。就說弟子郭曖一家,別看外表風光得很,那也一樣,大事小情,麻煩事多了去了。
因而,他說的話,等於是不顯山不漏水,給薛平出了計策。舉薦兩三個平民去幫韓侍郎,當然是好計。
薛平是什麼人?自然是英雄相見略同。再者說,八年前運河護糧,範丹帶了二百人,不就是裝扮的流民麼?怎麼著?咱做事絕不授人口實。
到時候,保了韓愈,還抓不到我平盧軍的尾巴。叫你個狡猾的王術正,就是識破,也無可奈何。
西面什麼也不說,只是發笑。無論說什麼話,都不必說得太透,給別人一點回旋餘地。這才是高人該乾的。
尤通寶暗暗想,薛僕射對咱兒子的婚事辦得這麼好,此時他著急上火,咱就該為他分憂。同為淮西舊部的文烈、漆雕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三人在戰爭的漩渦中活下來,對於西面老道的計策,當然心領神會。
文烈脾氣直爽,當即開口:“作為今天婚宴的男方當事人,我們對僕射的安排感激不盡,正不知如何報答。現在韓侍郎面臨危險,惹得僕射心裡焦躁。文烈但憑僕射一句話,願意陪著侍郎走這一趟,保證他的安全。”
尤貫、漆雕又見文烈這麼說,也是當仁不讓,異口同聲表示:“我們都願陪侍郎前往,報僕射恩德於萬一。”
西面哈哈大笑,點著他們三人,對薛平說道:“怎麼樣?恰好三個平民。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三個人既是僕射所謂的悍將,又是地道的平民,還不失精明大義。”
薛平沉吟少許,說道:“八年前,坦塗就敬慕禮山五雄的才德,居長的三位是我薛平的虎將。可惜,一戰之中,齊齊折損,痛煞坦塗。想不到在青州地面,巧遇劫後餘生的兩位兄弟。愚兄怎忍叫你們冒險。”
作為平盧軍統帥,薛平的說話藝術絕對超人一等。
將禮山五雄這麼一提,頓時將文烈、漆雕又排除在淮西舊部之外,將他們與自己的關係拉近到最佳狀態。
兩兄弟被他提到禮山五雄,頓時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