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郎鎮定自若,輕輕撩開漆雕又的胳膊。
繼續他的說話:“成德軍出了個王術正,十分歹毒,世人皆知。大郎只是渡船掙錢,哪管他王公貴族、節度刺史。這些人對於我們,都是渡客。”
韓愈轉身謝道:“多謝劉兄,雖然如此,還是要感謝您老的大義。”
邊聊邊過河,上岸之後,劉大郎又指了賈胡堡路線,過去大約十里才是賈胡堡,叫他們一路小心。漆雕又多給了他一點船錢,相約明日卯時三刻,開船到這裡接人,還由他擺渡。
九人當夜住在賈胡堡,眾人議論劉大郎所說,真是有驚無險。
韓愈想起朝堂上元稹大喊可惜,不免心驚肉跳。為元稹替自己擔心,十分感動,禁不住要來店家紙筆,當即寫了一封對元稹的感謝信。
次日一早,來到三家渡對面,卻不見劉大郎,眾人驚疑不定。正要設法走小路,沿汾水西岸往北走,雖然慢點,但避開了河東的郵驛大道。
忽然,劉大郎的兒子在河中央往這邊開船,大喊道:“客官稍等,我來渡你們過河。”
文應班大喜:“是劉錄,我昨天坐他的船。”
劉錄靠岸,說道:“你們上吧,家父昨夜帶領賊人往北走了。現在早過了靈石,在往介休的路上。家父將在介休北面的塢城泊邊張難堡等候你們。看到四郎酒肆,是我四叔開的。門口倚著的鑌鐵挺,就找到了家父。”
文烈上去一把扭住他,怒吼:“該不是引誘我們到了那裡,好下毒手吧?”
劉錄從容跪翻,從胸中掏出一個紙包:“這是家父的耳朵。昨夜賊人逼問你們的下落,家父死活不說,耳朵被削掉。繼而,家父扯謊,帶他們連夜往前趕,假裝去追你們。如果不信,可以砍掉我的人頭,去見家父。”
韓愈過來,拉開文烈,扶起劉錄,安慰道:“令尊果然高義,本部感激不盡。我們快渡河,後面還有幾個人馬,還需要你再渡一船。我們到前面,一定叫賊人死無葬身之地,為令尊削耳之恨報仇。”
劉錄遵命,又渡了一船,眾人在三家渡聚齊。文烈叫來劉錄,問道:“令尊為了我們,受此一難,我等自當相報。我問你,你四叔在張難堡開酒肆,必然朋友很多,他們能否幫到令尊擺脫賊人?”
“張難堡就是我們老家,那裡劉姓人家多的是。我等乃夔國公劉弘基苗裔。對於王術正之流,怎麼會看得起呢?各位儘管放心,家父到了那裡,必然將他們一網打盡。”劉錄憤恨,大嘴斜撇,雙目圓睜。
夔國公劉弘基,大唐子民,誰人不知!
他青年時結交太宗,成為摯友。高祖起兵晉陽,劉弘基斬殺宋老生,擊破衛文升。又為前鋒,直取長安,生擒隋朝守將屈突通。又助太宗玄武門,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封夔國公。
此等人物,乃大唐開國虎臣。莫說韓愈官居兵部,就是丁開班、文應班這些小輩,也是如雷貫耳。
韓愈想起夔國公典故,他家應該就是夔國公苗裔。為什麼呢?
韓愈讚道:“夔國公遺命,只留給諸子每人奴婢各十五人,良田五頃。遺言所謂:若賢,固不藉多財;不賢,守此可以免飢凍。千古將相能如此者,寥寥無幾。夔國公高風亮節,我等實難望其項背。”
他這樣製造殘酷的現實來教育子女,子女必然自強不息。難怪昨天劉大郎認出了韓愈身份,連拜都不拜,果然很有氣節。
文烈聽韓愈這麼說,又是一種人生況味,也不免感嘆。文烈繼而又問劉錄:“兄弟,多謝指點。王術正賊人大約有多少?”
劉錄說道:“要挾家父時,我本要衝進去,家母死活抱住。我在院外檢視,到我家的只有三人。至於隱蔽在遠處的,不得而知。但以我看來,不會少於三人,也不會多於十人。再多了,目標太大,那就不是刺客。”
文烈頷首稱是。眾人被他這麼一說,都驚出了冷汗。
前幾年平盧軍李師道曾刺殺宰相武元衡、裴度,武元衡當即被刺死,裴度跳河受傷。這個王術正比李師道更為歹毒,刺殺韓侍郎不足為奇。
他們瞭解的差不多了,文烈拿出地圖,下令:“仍按昨天隊形,三隊分開。我們爭取在介休吃午飯。稍作休息往前趕,到張難堡,應該在申時將過。尉遲甘、漆雕又能衝過去,儘管往前衝。後面,我與哥舒容設法。”
正要告別劉錄,遠處一位農婦喊道:“子用,為娘有話要說。”
眾人等她到了跟前,她放下一筐乾菜,撣一撣衣衫,拉著兒子:“子用,四郎,你簡單收拾一下,隨他們前往張難堡。快。”
看來,劉錄,字子用。他老孃更是深明大義,命令兒子隨韓侍郎闖關。劉錄驚道:“娘,我也去了,萬一又遇到賊人,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