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州誠然是要過年了。
臨近年關,街上到處都是賣貨的人。交通管制成了艱鉅的任務。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人群喧譁不斷。
攤位最多的,要屬那些賣炮仗、賣春聯的。夾雜在中間的其他鋪子,也紛紛掛上紅布燈籠,讓每一條街都染成鮮豔的紅色。偶爾從遠處傳來炮仗的聲響,一定是沉不住氣的孩子們做的。
“……都說別開車了。”
副駕駛的羿昭辰抱著臂,不耐煩地晃著腿。晗英抱著方向盤,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車子在人海中慢吞吞地挪動。沉浸在節日氣氛的人們,對公安廳的車也生不出一絲敬畏之情。
車頭碰到了一人的腿,嚇得他一哆嗦。羿昭辰立刻將頭探出窗,伸手拍了拍車門。
“都沒長眼睛還沒長耳朵嗎!閃開!”
這一嗓子的威力有限,但聊勝於無。車前的道路稍微寬敞了一點兒,又像被劈開的水一樣重新合攏。但那嗓子至少讓晗英精神許多。她聚精會神地盯著道路,趁那一小會兒的空隙往前拱了幾公分。
“開到猴年馬月去。”
羿昭辰重新靠在椅背上,滿目無奈。
“我也不知道今年這條街這麼熱鬧呀。去年這會兒還沒這麼多人呢……”
“要說還是你姐會使喚人。”他抱怨著,“不知道白冷被安排著做什麼去了。”
“咦?辰哥你不知道嗎,他已經休假了。”
“休——”
羿昭辰一口氣被壓在嗓子眼。休假,在公安廳是多冷門的詞彙。
“羿暉安給批了?年關多亂她不知道嗎?那些警署的人天天抱怨,一天好幾起偷盜、搶劫、打架鬥毆、缺斤短兩……昨天一連來了倆移交總部的,又要出人命了。這節骨眼上,她這是給咱們添亂呢?我說之後的安排怎麼這麼緊張!”
“還好啦。白哥走前把工作都交接清楚了,他手下的人腦袋靈光著呢。”
羿昭辰的火氣很快淡去。相較之下,他的好奇心更重一些。
“白冷有說是什麼事嗎?他怎麼突然會扔下工作,這不像他啊。還是說最近他壓力有點大?他也任勞任怨這麼多年了……不過殷社群龍無首,安分數日,今年雖然瑣事不斷但大事卻沒有幾個。”
“他沒給你說麼?那更不可能跟我說啦。”晗英找準時機,又讓車往前挪了一段距離,“為什麼不批個出差呢?還能省點路費……”
“我大前天還見到他。他什麼時候走的?而且還是城外嗎。”羿昭辰皺起眉,聲音放低了些,“明明正在準備加緊城內管制,他怎麼想的?羿暉安怎麼想的?”
“不知道啊。我也是那天進去交材料,才聽他們這麼說呢。至於什麼時候走的……估計也就是那兩天吧。說不準,這會兒已經到了。”
“知道要去哪個城市嗎?”
“沒細問呢。”
“你咋這不知道那不知道的。”
“也沒說讓我上心呀!早知道當天就跟你說了。現在盤問我,我問誰去。”
“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我記得安姐說了,他大年三十得回來吧。再怎麼說,咱也一起過個年。”
“這也沒幾天了啊……就這麼點兒時間,出去幹啥?他又沒有自己的親戚要看。回去上香?他家裡人,不是讓他那個義父葬在曜州的北郊陵園了嗎?如果是回我們老家,確實過個出差流程不就行了?不對。按照他一板一眼的個性,不走公費也是有可能的。但回家這事兒,他應該會主動給咱倆說啊?”
“你好在意啊。反正過幾天就回來了,再問他嘛。”
“很難不在意吧。”
而且問也未必會說。如果是羿暉安的秘密安排,那他的嘴比焊死了還牢靠。而羿昭辰又很清楚地知道,去問羿暉安,更是半個字都撬不出來的。
白冷要去的地方,當然不方便告訴他們。不過羿昭辰還真猜到了大概。他要回去的,是自己曾經待過的故鄉。坐在火車上的時候,周遭的風景快速從眼前掠過。咣噹,咣噹,車子穩定執行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的頭靠在窗邊。下午的陽光照在臉上,他有點兒犯困。但車就快到了,也不必睡。他感到久違的平靜。自從來到曜州,比辰哥還更早進入公安廳工作後,每天都忙的跟個陀螺似的,被工作抽著轉。
上一位廳長不管事,忙著和副廳長四處花天酒地,工作都扔給下面來做。這一位倒是愛崗敬業,一樣苦了他們。按照羿昭辰的話說,“也不知道她小時候唐鴆給開的藥是不是雞血,給現在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白冷稍微笑了一下。他們誠然有過愉快的時光。好吧,也不是特別愉快,因為羿暉安的出生給羿昭辰帶來了切實的利益影響。這傢伙,從少年時就憋著口氣。這麼多年,白冷一直從中調和,未果。但羿家的家長也不曾給過積極的引導,他若真的完全不做干預,不知羿昭辰的性格如今會不會更極端些。
雖然白冷也是從小跟著他們長大的。但是,他能感覺到,羿家的氛圍和自己,和同齡的孩子家都不相同。說白了,有點兒……勢利?倒不是對外人,而是對自家的孩子。
羿暉安各方面的確比羿昭辰強些。不過,這種區別對待並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因為他並不是羿家的孩子;但其他的孩子,也過得更輕鬆些。可能是他們不曾揹負什麼,也就不需要這麼努力。
三足金烏的力量嗎……除了體質方面的區別外,白冷還真從未見過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