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賈琮對林兆和的看重和擔憂,心中升起濃重的無力感,這位會榜第三的卓異之才,就此隕落了……
……
周君興得意冷笑一聲,對獄卒吩咐道:“把他放下刑架,讓他畫押認供!”
吳梁被獄卒放下刑架,整個身子似乎被掏空,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推事院書吏已執筆沾墨,等著他供述記錄。
此時,右邊的刑架上,突然發出一個虛弱的聲音:“希文,你為何要舉告誣陷於我!”
那聲音羸弱異常,奄奄一息,不仔細聽甚至有些難以察覺。
但吳梁聽到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讓他一下停下腳步。
這聲音雖微弱,卻帶著刺骨的冰冷,彷彿劈開他的身體,將他三魂七魄抽取乾淨,讓他失去所有遮掩躲閃。
他們是多年同窗至交,少年時便同在鄉間私塾讀書,等到年歲漸長,又攜同在杭州府求學,相交知心,情同兄弟。
吳梁做夢都沒想過,世事弄人,他和林兆和之間,有一天會出現這樣錐心噬骨的言辭。
吳梁回頭看去,見到渾身血跡斑斑的林兆和,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微微抬起頭顱。
蓬頭散發之中,透出一絲虛弱卻銳利的目光,似乎能刺穿他的內心。
吳梁渾身顫抖,似乎承受冥冥之中的審判,他大聲說道:“宜淳,不是我舉告誣陷你,是周嚴舉告了我們,我實在受不了了……”
林兆和虛弱銳利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吳梁。
刑房裡的氣氛似乎被凝固,一種詭秘的氣息,壓迫在每一個人心頭,連狠辣囂張的周君興,一時都停下言行舉動。
楊宏斌看著重傷欲死的林兆和,目光中閃現一縷奇光,心中暗自震撼。
終於,或許是吳梁悲憤急迫的神情,讓林兆和受到某種感染,他目光中的銳利,漸漸緩和下去。
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不管是誰害我,已經不重要了,我林兆和落到這等地步,自問已難以倖免。
命該如此,唯有一死,我從無舞弊之舉,卻要背此汙名,死不甘心!”
林兆和的話一字一句,猶如千均重錘,狠狠轟擊在吳梁的胸口,讓他心痛如裂,內心充滿歉疚絕望。
他想到因自己取巧之舉,天降橫禍,被抓入推事院大獄,受盡酷刑,斯文喪盡,生不如死。
因他招供牽連的十餘名貢士舉子,徹夜不休對他羞辱謾罵,讓他顏面喪盡,了無生趣。
科舉揚名,金榜題名,都已成了一場空夢。
如今前途盡毀,萬劫不復,聲名狼藉,還會留下一世罵名。
自己已墮落如此地步,何必再牽連無辜至交同窗,落得和自己一樣下場。
害人害己,更增罪孽,自己再這麼苦苦支撐,又有什麼意趣,與其厚顏苟活,不如求個解脫……
一股瘋狂的念頭,似乎被壓抑許久之後,終於衝破桎梏,瀰漫吳梁全身,他雙目瞬間泛起血紅之色。
此時,周君興有些耐煩,說道:“休得多言,將林兆和押回囚室,等待後審,讓吳梁馬上供述畫押……”
方才吳梁被放下刑架,雖滿身傷痕,步履搖晃,獄卒那裡會去扶他,他跌跌撞撞,只是離開刑架幾步。
兩名獄卒聽了周君興的吩咐,他們經過吳梁是身邊,忙著去解刑架上的林兆和。
吳梁佝僂著身子,呆立原地,因為渾身沸騰的熱血,身體受刑的累累創傷,似乎瞬間失去痛苦的感覺。
他詭異的飛快轉身,向著只有幾步遠的刑架衝去……
楊宏斌臉色大變,喝道:“攔住他!”
但是事情太過突然,刑房中所有人猝不及防。
誰也沒有想到,在酷刑中哀嚎不止的吳梁,遠沒有林兆和的堅韌頑強,卻會做出如此激烈舉動。
刑房之中發出一聲劇烈撞擊,那聲音如此刺耳決絕,似乎帶著瘋狂的釋然……
吳梁一頭撞在刑架之上,鮮血四濺!
正被獄卒解下刑架的林兆和,正看到眼前驚人一幕,發出淒厲的嘶喊:“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