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元年十一月中旬,經過一個半月的跋涉,張放一行,終於在暴風雪來臨前,抵達康居王都卑闐城。
雖然張放的目標是摘星城,他也恨不得立馬趕到,但他今次的身份是漢使,而且手下三人又被伊奴毒所俘,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先到卑闐城,拜會國君任塞。然後處理私事,把公私都解決之後,才好轉道摘星城。
卑闐城就格局上說,非但不如赤谷城,更不及摘星城,但王宮裡還是不錯的,不比赤谷城王宮差。張放在王宮裡,見到了康居王任塞。任塞沒有到城外迎接,不是他託大,而是他的年紀大,身體不行了。
張放見到任塞時,看到這位康居王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鬚髮全白,麵皮、眼瞼浮腫,兩頰肉下垂,還有明顯的老人斑,給人一種老態龍鍾的感覺。若不是頭頂鑲寶石的白熊皮帽,還襯出一絲威儀,很難想這是個國君。如此老邁,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大概會覺得他活不長了,準備後事就好。而如果是一個國君,那就意味著,這個邦國要進入多事之秋了。
任塞在兩位宮妾的攙扶下,顫巍巍上前,眉眼皆笑:“久聞張君風采,當年壯舉威震西域,惜乎緣慳一面,本以為再沒機會相見,沒想到……呵呵,咳咳……很好,很好……”
不知怎地,張放有種怪怪的感覺,這任塞的反應,不像國王見使者,倒像是家長見後輩……想歸想,該有的禮數,張放自不會缺,他可是漢使,一言一行關乎國家形象。
看到任塞身旁那一位,張放笑了:“副王殿下,還是那麼壯實啊。”
屠墨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那氣勢,那活力,跟任塞相比,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屠墨身旁,也是老相識,康居輔國侯貝色。這位老貴族,年紀只怕比任塞還長几歲,但精神矍爍、身板筆直,老當益壯。見到張放,貝色的笑容,跟任塞一樣一樣……真是簡直了。
帶著這怪怪的心態,雙方見禮畢,張放的目光停在第四個人身上——前面所有的友好感覺,都在這人身上戛然而止。
此人中等身量,不如屠墨壯實,也不似貝色清瘦,蓄著山羊鬍,樣貌平平,看上去就象一個普通的康居人。只有與他那雙灰褐色眼珠對視時,才會感受到一絲凌厲之氣,懾人心魄。
張放沒見過此人,但只看一眼,他就知道對方是誰。他拱手作禮:“閣下定是抱闐了。”
那人上前欠身道:“迭利小王抱闐,見過漢使。”
當年張放隨甘延壽、陳湯西征,最主要的對手,除了郅支,就數這抱闐了。這傢伙,曾極大地扯了西征聯軍的後腿。若非聯軍速戰速決,兩日破城,令其知難而退。遷延時日,這抱闐絕對會給西征聯軍帶來更大麻煩。
聯軍滅郅支之戰,給康居帶了來深遠影響,漢軍威儀,深深震撼著康居君臣。而受影響最大的,莫過於抱闐。當年的抱闐可是康居副王,此戰之後,實力大損,又因政治立場錯誤,被屠墨取而代之。
可以說,張放與抱闐,從兩人懟上那一刻起,就是對頭。
張放朗朗一笑:“殿下近年可好?”
抱闐眯了眯眼:“託張君的福,還算好。”
張放點點頭:“我說嘛,難怪有閒情逸致,打發手下搞點事。”
抱闐一臉莫名:“張君這話叫人好不明白。”
張放的特質就是能從人的眼睛辯識真假,他只消凝視那雙灰褐的眼珠兩三息,就知道抱闐說的是假話,當下不鹹不淡道:“伊奴毒都尉沒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