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飯。
趙闕拿過丫鬟遞過來的疊好的絲綢擦拭嘴角的油水。
所謂的入鄉隨俗,同樣適用於進了沈家的門庭,便按照沈家的生活方式。
沈長樂既然跟趙闕之間,沒了隔閡。
他心無芥蒂的把有關於趙大膽等人的事,丁點不加隱瞞的說出。
趙闕見慣了死人。
莫說是周家莊被趙大膽洗劫,南揚州金露城外的人肉磨盤又怎樣?
如此慘烈的舉動,差點動搖了他在戰場上磨練的幾近圓滿的心境。
現在這年頭,畢竟不同於往。
周家莊一個莊子百姓的悲歡離合,跟餘康城所有百姓相比,仍舊顯得微不足道。
何況,即便他幫周家莊百姓報了仇,滅了沈家,沒了沈家的餘康城,百姓們的日子更加風雨飄搖。
趙大膽說沈家野心極大是沒錯的。
沈長樂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他不僅僅要做餘康城的王,更要登上人間權力的頂峰去看看景緻。
儘管趙闕對沈家並不看好,但是裹挾著餘康城百姓,他又不得不對沈家寄予某種期望。
此地被沈家代代家主經營成了,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他們。
趙闕眼下最缺的便是時間,他要把沈家剔除乾淨,再重整餘康城原本的秩序,恐怕已然是力所不能及。
就連踏入沈家,以拳頭講道理,還是靠著自常秀山得來的機緣,體內的風水氣運,趙闕現在的實力,絲毫不清楚,何時何刻,會被八相龍蟒吞噬個精光,再度反噬於他。
為了擠出時間,趕去梅塘州,找到沈神醫,再尋到魏客,他已然把目下想到最合理的解決方式,按照預想,來做了。
沈長樂眉開眼笑。
即便二弟和管家老吳被趙闕打成重傷,須在床榻上修養不少時日,有了趙先生推心置腹的計謀,沈長樂仍然認為,沈家賺的盆滿缽滿。
沈家世代積累的底蘊雖說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但穩固餘康城這座城邑,繼而謀求更多的發展餘地,已然堪堪夠了。
儘管沈長樂的心底並未做好充足的準備,同樣不知道,此事一旦開個頭,就會像是無底洞般,吞噬沈家積攢錢糧。
他帶著趙闕閒逛沈家。
雕樑畫棟,古香古色。
沈家之中多處修建的景觀,就算以趙闕的見識,仍然歎為觀止。
如此之精美的景緻,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能得來的,而是需要沈家幾代人,緩緩打磨,慢慢改進,方有大成的一天。
“趙先生,沈家的家風,您一定得放心,但凡是嫡系子嗣,俱都令私塾先生倍加嚴格的管教,倒是旁支,由於沈家這麼多年以來,開枝散葉太多,便管不到多少了,去劉家莊請您到此的沈永春,就是沈家的旁支,他所在的那一脈,喂不熟,不管我給沈永春耐心說教多少,他皆當做耳旁風,反過來,跟我要好處,給了好處之後,又當做沒給過……”
趙闕端詳著後花園的假山石屏,笑問:“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沈永春去劉家莊尋我?”
“嘿嘿,望趙先生饒恕則個,沈永春為人不行,手腳功夫還是有些資質的,況且,他在官府裡雖然官職不高,卻是實權,為人處世又懂的團結周圍的兄弟,所以,圍著他攀附了一群好漢,估摸著三百人上下,這些人當中,各色人等皆有,亡命徒更是不少,戰力也和餘康城的官軍相比,判若兩然。”
趙闕喟然一笑:“居然是沈老爺擔心趙某不從命,特意讓你手下的精銳,去把我帶來,是不是沈老爺在吩咐沈永春之時,特地說,趙某人到你面前就行,死活不論?!”
沈長樂只好誠實道:“趙先生年紀輕輕,實屬大才,沈家的老管家對沈永春的吩咐,一猜就透。”
趙闕再莞爾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沈永春野心勃勃,關鍵時刻,你還需提防的些。”
“趙先生有所不知,若非此人手底下有個二三百號能打的人,在下早就讓他老老實實的待著了,沈永春的野心何止勃勃啊,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取而代之在下,將他的那脈,偷樑換柱成為沈家的嫡脈。”沈長樂不屑道。
身為沈家的家主,餘康城一人獨大,沈永春那點心思,當然瞞不了他,乃至沈永春暗地裡安插進沈家的諜子,沈長樂事無鉅細的全部知曉,但是他權當做半點不清楚,既然沈永春想玩把大的,他足夠能壓榨玩沈永春所有的價值後,將之掃地出門,並且,他人還絲毫不能為沈永春說上幾句好話。
趙闕轉頭注視著沈長樂,頷首:“是個有梟雄資質的人。”
“那些世人稱謂的梟雄,於趙先生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沈長樂拱了拱手。
走出這處院子。
再見一座修建極妙的亭子。
引水至亭子之上。
再讓水流從亭子頂四處流下,淅淅瀝瀝,恍如春雨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