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三是何人,聶昆怎能不知道?
穿在身上,滿是鮮血的新郎官喜服,還是金老三為其做的。
往日他風光的時候,經常讓金老三到銀漢鏢局,拿著上好的布料,給他做一身可以瀟灑穿出去的衣服。
彼時的聶昆,絕不會料到,他能落得個這般悽慘的下場。
聶昆似是不敢相信,有氣無力的問道:“我……我爹當真死了嗎?”
金老三愣愣的看著他,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聶昆應當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看著金老三確定的點頭,他只是在車廂裡縮著身體,腦袋埋進雙臂之中。
“我們現在是在哪?”他哀痛的問道。
金老三不敢怠慢,趕緊回道:“少總鏢頭,我們……我們眼下是在我家家門口,我是偷偷進鏢局,把您從鏢局後門背了出來。”
“沒其他人活著了嗎?”聶昆萬念俱灰的問道。
金老三不知該說什麼。
他去銀漢鏢局的時候,滿地的屍體,外鄉人有之,金露城的市井百姓亦是有不少人躺在血泊裡。
金老三根本想象不到,銀漢鏢局大亂之時,尋常的市井百姓去湊什麼熱鬧,還死在了靠近戰場中心的邊緣位置。
“不說話?我明白了,你不說話便意味著都死了。”聶昆突兀憤怒,抬起頭,瞪著金老三怒吼:“既然都死了,你救我作甚?讓我和家人一塊死多好!你救了我,豈不是讓我一個人承受一切?金老三,你到底為沒為我想過?”
隨即聶昆絕望的嗤笑道:“沒錯,你說了,你救我,是為了像陳悲璨那般……嘿,陳悲璨救的是鼎鼎大名謝之維的女兒,我只是銀漢鏢局的少總鏢頭,擅長吃喝玩樂,可不擅長濟世安民!”
金老三驚駭的望著聶昆猙獰的面龐,稍後,平復了心裡的波瀾,緩緩說道:“少總鏢頭,或許你並不清楚,正是有銀漢鏢局在,金露城有許多百姓藉此吃飽肚子,沒有忍飢挨餓,因為有銀漢鏢局在,原本遊手好閒的市井無賴,有一個正經的去處,不管是為鏢局看家護院、餵馬、砍柴、買菜……終究有個好去處……”
他觀察少總鏢頭逐漸沉默不語,繼續道:“銀漢鏢局為金露城做了良多,少總鏢頭或許不太知道,我金老三別的本事沒有,就會做身衣裳,如今,我不想一輩子只做衣裳,還想做點對金露城有益的事情。”
聶昆搖搖頭,不以為然道:“金老三啊金老三,你想的太多了,銀漢鏢局何嘗沒有壓榨市井百姓呢?各取所需罷了,鏢局拿你們當僕人,你們攀附鏢局吃口飯,認真算起來,銀漢鏢局賺的更多。”
“少總鏢頭啊,這年頭,好好活著,已然十分不容易,銀漢鏢局能讓一些市井百姓,有尊嚴的活著,足夠為天大的善事了!前段時間,老天爺突降大雪,金露城城外的災民,照舊衣不果腹,賣兒鬻女平常到太平常了,兒女標價賣,就這,多少人想賣,還沒有門路呢!何況……何況……易子而食,同樣不是太陽底下的新鮮事!”金老三的痛心說道。
聶昆聽後,久久無言,待金老三放下車簾,甩了馬屁股一鞭子,車輪吱呀吱呀的響起來,他才說道:“你想讓我重新撐起銀漢鏢局?”
“少總鏢頭年輕有為,未嘗比總鏢頭差一絲半毫,在我金老三的眼裡,少總鏢頭比總鏢頭更加卓絕!”金老三給聶昆打氣道。
聶昆臉上忽然多了血色:“金老三,我們去吳裡城,銀漢鏢局在吳裡城,暗地裡置辦了許多產業,整個鏢局只有我爹和我知道。”
金老三驚喜道:“少總鏢頭!金老三從此之後就是銀漢鏢局的人,是您的僕人!定然對您忠心耿耿!”
這便是表忠心了。
聶昆愁眉苦臉的道:“金老三,想弄死銀漢鏢局的人,一定不是小人物,跟著我,可是把性命綁在了刀刃上!”
“少總鏢頭,世上的事,哪有一帆風順的?金老三一大把年紀了,活夠了,不如隨著少總鏢頭拼一把!還能對百姓做點好事。”金老三誠懇的說道。
吳裡城在南揚州的北部,自古便是下南揚的必經之路,城邑位置極為重要。
雖說比不上金露城、青石城等幾座繁華的城鎮,吳裡城靠著地利,在偌大的南揚州,亦在富庶城邑之列。
銀漢鏢局早就想做到鏢行天下,如何看,吳裡城都是繞不過去的關口,不打草驚蛇之下,總鏢頭藉著幾次走鏢,悄悄在吳裡城置辦了許多產業,只待,聶昆和柳甘棠成親,銀漢鏢局與柳刃宗親如一家,就去京城,爭取高官、大族的支援,漸漸嘗試鏢行天下這一偉業!
屆時,吳裡城就是總鏢頭提前佈置下去的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
但,銀漢鏢局再有雄心大志,面對齊王、歡喜金佛寺等一干勢力,即便有柳刃宗的一臂之力,同樣未能撐下去,反倒是死的只剩下一個聶昆。
聶昆心裡也和明鏡一樣,那些江湖高手不會無緣無故的發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銀漢鏢局在南揚州是出了名的財大氣粗,他們為的什麼,不言而喻。
換句話說,即使銀漢鏢局舉手投降也無濟於事,人家壓根沒想著讓你活!
“甘棠……”於車廂蜷縮成一團的聶昆,喃喃自語。
此時此刻,柳甘棠多半凶多吉少了。
那些人不僅僅要銀漢鏢局的命,亦要得到柳甘棠。
銀漢鏢局一片混戰時,聶昆看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