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頓感如釋重負,道:“東翁有這話,學生就放心了。”便問道:“不知東翁準備如何去解決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胡宗憲面無表情道:“想要過去這一關,自然要去找那個人。”
“沈默?”鄭先生小聲問道。
“嗯。”胡宗憲點點頭道:“我這個義弟可是好手段,什麼也沒幹,便讓東南的文武人心浮動,又丟擲個有的沒的的‘分設總督’來,讓那些傢伙想入非非,許多型度堅定的,變得曖昧起來;態度曖昧的,估計直接就去拜碼頭去了。’
“讓他這麼一鬧,還能有幾個支援我到底的?”胡宗憲又忍不住生氣道:“難道多少年的袍澤感情,還比不上幾句空頭許諾?”
鄭先生也很挫敗,低聲道:“東翁,恕我直言,姓沈的真不是東西,枉你還把他看做是兄弟呢,現在您有了難,他不幫忙也就罷了,卻還落井下石。”
“也不能怪他……”胡宗憲搖搖頭道:“他也是君命難違,”自己卻忍不住憤懣道:“不過他也該來見見我,跟我說明白了吧,卻躲躲藏藏的不敢露面!”說著一拍桌子道:“他不來,所以我去!”
鄭先生輕聲道:“您要去見他?這不合適吧?”胡宗憲是一品大員、沈默才三品,而且總督也算欽差,所以無需出迎上差,只需等著對方來府上宣旨便可。
“沒什麼不合適的。”胡宗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什麼都是虛的,我倒要當年問問他,莫非真想把我往死路上逼?”
胡宗憲天黑低調動身,沒有儀仗,只帶了幾個護衛,連夜趕往崇明島,對此沈默好似毫無所覺,直到對方自報家門,才急忙忙的來到碼頭迎接。
兩人相見時,俱是一身布衣葛袍,相互凝視著對方變化頗大的面孔,不禁感慨萬千,皆是久久無語。
胡宗憲已經恢復了東南總督的氣度,伸手笑道:“老弟,你可不夠意思哦。”
“老哥哥……”沈默一陣心酸道:“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胡宗憲摸一摸自己的鬢角,笑道:“五十多的人了,能跟你們少年郎比嗎?”
沈默顫聲說不出話來,眼圈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倒讓本來要好好罵他一頓的胡宗憲,一下子沒了火氣,嘿然一笑道:“怎麼,都讓我進去坐坐?”
沈默趕緊收斂情緒,深吸口氣道:“老哥哥見笑了,裡面請。”
“好。”胡宗憲點點頭,便與他來到那座海邊別墅,坐在那兩張對著大海的椅子前。屏退了左右,只有海濤在耳邊拍響,彷彿世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面向大海,”胡宗憲沉聲道:“開誠佈公的談談吧。”
“正有此意。”沈默將一個酒罈子置於桌上道:“今天我們不喝茶,只喝酒。”
“什麼酒?”胡宗憲問道。
“島上自釀的,”沈默笑道:“山泉,野果、雜糧,不烈,但很有勁兒。”說著用那種吃飯的白碗,一人倒了一碗。
胡宗憲看那有些渾濁的酒液道:“好一壺濁酒,不過咱們這也算喜相逢,嗎?”
“哈哈哈……”沈默道:“老哥哥,你執念了。”說著指著遠處渾濁的水面道:“那邊是長江入海口,滾滾長江東逝水,便由此匯入東海,不管人間的是非成敗,這滔滔江水從來沒有停止過。”
胡宗憲輕聲道:“青山依舊,夕陽幾度,可那些帝王將相,都已經如長江入海,再也看不見蹤影了。”說到這,他不禁意興闌珊起來。
“不。”沈默卻搖頭道:“他們來過,也留下了珍貴的東西……你看這崇明島,便是滔滔江水,將上游泥沙搬運千里,一點點彙集於此,才形成這座俊秀廣闊的大島,這是永不會消失的豐碑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