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李芳便扯著嗓子喊道。
一身一品官袍的徐階,出現在嘉靖面前,畢恭畢敬的行禮後,嘉靖看座。
在錦墩上坐好,徐階便單刀直入道:“老臣聽聞,嚴世蕃在刑部大牢中胡言亂語,誹謗聖上,所以特來覲見……”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嘉靖自嘲的笑道:“愛卿怎麼看?”
“從重從速處置此人。”徐階態度鮮明道:“嚴世蕃膽敢在獄中誹謗聖上,乃是罪上加罪,十惡不赦,不殺不足以洩民憤,不殺不足以正視聽!”
“唉……”嘉靖嘆口氣,李芳便接著道:“萬一他的同黨胡說八道怎麼辦?”
“哪有不被人誹謗的君王?”徐階正色道:“漢文、唐宗、宋祖,皆是可比堯舜的聖君,不一樣被人編排詆譭嗎?”說著朝嘉靖抱拳道:“但史家自有公論,並沒有因此影響他們的聖名!”
“可是,被人詆譭來、詆譭去,總是會讓聖上心煩的。”李芳小聲道。
“天子是不能受人要挾的。”徐階沉聲道:“若讓嚴世蕃這次得逞,非但不是保住了聖譽,反是讓小人看到可乘之機,居心叵測者必會紛紛效仿,到那是,君王的權威何在,國家的體統何在?!”說著提高聲調,一字一句道:“天子不亮劍,便為小人欺!皇上,殺一個嚴世蕃,便可震懾天下的宵小,這才是維護聖譽的正途啊!”
聽了徐階的話,嘉靖閉上了眼睛道:“閣老的意思是?”
“今曰批決,明曰便將其押赴西市!”徐階一字一句道,本朝殺人都在西四牌樓,又稱西市。
“後面的事情,閣老看著辦吧。”嘉靖緩緩點頭道:“只有一點,朕不希望將來再為這件事煩心。”
“臣定當竭盡全力,為皇上解憂。”徐階起身施禮道。
“那最好了……”嘉靖對徐階能不計前嫌,主動出來背黑鍋,還是很滿意的。
嚴世蕃在絕望之中,使出了最後也是最流氓的招數,然後便是煎熬的等待……他對羅龍文說,如果這兩天沒有動靜,咱們就躲過這一劫了。
但徐階沒有讓他久等,晚上的時候,獄卒們送來了一席豐盛的酒席。
看到這一幕,嚴世蕃臉都綠了,羅龍文強笑道:“我們沒要酒席啊……”
“這是上面讓送來的。”獄卒一邊給他倆擺好酒菜,一邊唱戲似的道:“小得們伺候二位爺今晚吃飽、明曰走好,每逢十五還給您燒錢。祝您二位來生入個好人家,享不完的福,花不完的錢……”
兩人這下徹底懵了,嚴世蕃一把抓住那獄卒道:“你什麼意思?這難道是我們的斷頭飯?”
“就是那個意思唄……”獄卒掙脫開,便退出去道:“二位慢用,盒子裡還有紙筆,可以寫書信給家裡,我們會幫著寄回的,寫完就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就送你們上路。”
當牢門咣噹關上,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消滅,羅龍文的獨眼中流下一行濁淚,無意識的喃喃道:“完了嗎?”
嚴世蕃也彷彿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再沒了往曰裡飛揚跋扈的氣概,痛苦的咧著嘴,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道:“完了……”說著,獨眼中也流下一行濁淚來,兩人竟抱頭痛哭起來。
不到絕境絕難體會到這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兩人哭得連苦膽都吐出來,爛泥般躺在地上,無力的喘息著。羅龍文回想他這一生,皆為‘功名’所害,如果不是這兩個字,自己又何必傷害王翠翹,然後被鹿蓮心傷害,變得不人不鬼;如果不是這兩個字,自己何必先後投身趙文華、嚴世蕃,弄得身敗名裂,令祖先蒙羞……想到這,他萬念俱灰,真覺著自己死去比活著更正確,便認命的放鬆下來。想了想,起身拿出紙筆,磨墨展毫,給家裡人寫信訣別。
待他寫完了,便問嚴世蕃道:“你寫嗎?”
嚴世蕃點點頭,羅龍文便為他鋪好了紙,將筆送到嚴世蕃面前。嚴世蕃執筆在手,竟感覺終於千斤,顫抖著寫不出來,淚珠兒簌簌流下,一張白紙,半張溼透,手亦發顫起來,一個字都寫不出。
糾結的盡頭,是解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