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弄得很明白嗎?”嘉靖道:“難道沒給他看嗎?”皇帝看那奏本上的條目,很多都能與他昨夜所查的對應起來,也印證了其真實姓。
“沒有。”沈默搖頭道:“臣以為,如此重大的情況,應該讓陛下第一個知道……而且今天早晨,臣也提醒過塗大人了,請他先不要急著下結論。”
聽了沈默的話,嘉靖粗重的喘息聲,明顯緩和下來,頓一頓道:“如果塗立不聽你的,如果朕已經做出決斷,你這不就成了馬後炮?”
“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沈默毫不猶豫道:“臣當然承擔所有責任。”
“你承擔得起嗎?”嘉靖不鹹不淡道:“下去吧,塗立正等著你喝酒呢。”
沈默早知道大臣在宮裡說話,別想瞞過皇帝的耳目,因此安之若素道:“如果皇上覺著不好,臣就不去了。”
“去你的吧!”嘉靖道:“李芳,給朕送客。”
李芳把沈默送出大殿去,沈默輕聲問道:“公公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兒一早,”李芳道:“沈大人,你可千萬別灰心啊。”
“灰心?”沈默奇怪道。
“我是說……皇上賞了塗立,沒賞你。”李芳道:“不要多想,皇上是有大智慧的,不賞你也許是對你好;賞他也許是有別的用意,反正咱們下面人是猜不透的。”說著拍拍他的背道:“但總之又一條,只要忠心做事,皇上是一定不會虧了你的。”他為什麼跟沈默說這麼多?一來兩人交情夠深,也算曾經並肩戰鬥過;二來皇帝讓他出來送送,就是有讓他點撥一下的意思。
沈默拱手道:“公公的話,默牢記在心,對皇上永遠忠貞不二,對公公的心意,也永遠不會變。”
“好說好說。”李芳笑吟吟道:“老朽不能遠送,大人請走好吧。”
“公公留步。”沈默再施一禮,便出了大殿。
看著沈默轉外出去,李芳便折回內殿,對嘉靖道:“主子,人已經送走了。”
“把簾子捲起來吧。”嘉靖道:“看著氣悶。”
李芳便帶著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將那珠簾緩緩收起,一身松江棉布道袍的嘉靖皇帝,終於露出了真容,只見他的臉上、手上,竟生出一片紅色的斑紋,昨天晚上一陣生氣,一夜之間就變成這副樣子。
李芳一邊從巨大的青銅香爐中,墊著毛巾提出個小銅壺,一邊心疼的垂淚道:“主子,您可不能生氣了,得讓龍體好利索了啊!”
“唉,真是生不起氣了,”嘉靖疲憊的靠在軟榻上,雙目失神道:“看來朕這病是沒得好了。”
李芳將壺中的水,倒入銅盆中,然後又加入一包褐色的藥面,小心的攪拌起來,待到藥香撲鼻,便浸溼了一塊雪白的毛巾,為嘉靖小心的擦拭起來。
嘉靖盯著被擦拭過的地方,果然見紅斑漸漸消退,然後肌膚恢復了白皙,彷彿根本未曾病過,不由歡喜道:“還真的管用哩,你從哪弄來的方子!”
李芳低著頭,繼續為嘉靖擦拭,輕聲道:“是去年李時珍離宮前告訴老奴的。”
“李時珍……”嘉靖面色沉寂下來,許久緩緩道:“他的醫術確實厲害,但是不悟道,成不了真人。”
“甭管是不是真人。”李芳鼓足勇氣道:“奴婢都覺著,皇上身邊少不了這麼個人……您就開恩,把他召回來吧。”
嘉靖頗為意動,但轉念又搖頭道:“強扭的瓜不甜,算了吧……”
“您不是也把老奴召回來了嗎?”李芳小聲道:“悄不聲的把李時珍找回來,不就行了。”
“你們能一樣嗎?”嘉靖搖頭道:“你是司禮監總管,給朕去監工修吉壤,算出差,回來也是應當的。”頓頓道:“而李時珍……朕已經下旨讓他永不回京了,怎好自己打自己嘴巴。”說著對李芳道:“你剛才對沈默說了什麼?”
李芳便把自己對沈默講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嘉靖聞言點頭道:“果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能體會朕的苦心的,你是唯一一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