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給就收著?”沈默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沒好氣道:“人家來就留著?”
“老爺說,權且先收留著,等少爺您回來再說。”春花繃著個臉道:“您快把他們都趕走吧,咱們這麼小個家,原本我一人就能收拾過來,可不能白養這麼多遊手好閒的。”
沈默被她逗笑了,端起茶盞道:“我爹呢,還在衙門裡嗎?”
“哪能呢?”春花見少爺不置可否,微微有些失望道:“您現在是解元了,老爺怎麼還能去衙門當差呢?失了咱家的體統,也讓上官們不自在。”
“遞辭呈了?”沈默微微皺眉道。老爹能混得有頭有臉,也是很不容易的,卻為自己中個解元,一下子就放棄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倒不用。”春花得意道:“老爺這叫放長假,就算永遠不回衙門當差,也還是府裡的經歷官,錢照發,米照領的。”
沈默又皺皺眉頭,但終究沒說什麼,而是問道:“那我爹去哪了?”
“忙啊,簡直太忙了。”春花感同身受道:“先是接連三天流水席,然後帶著沈安給您準備訂婚禮,忙得腳不沾地,嘴上都起了一圈大泡。”
“何必呢?”沈默不理解道:“雙方你情我願的,送個聘書不久得了嗎?”
“哎呦,我的爺。”春花掩口笑道:“三書六禮裡,咱們男方最重視的,便是這過大禮了。就是貧寒人家也得置辦齊全,一絲不苟,唯恐讓人笑話了,更何況……”
“更何況還是解元家呢。”沈默搶白她一句,再瞪她一眼道:“少把這兩個字掛在嘴上。”
春花縮縮脖子,小聲應道:“知道了就是。”
沈默一摸茶盞,竟是空的,不悅道:“那麼多人閒著,卻還讓茶碗空著,養這麼多人何用?”
春花知道這是少爺借題發作了,便自告奮勇道:“我把他們都攆了。”
“卻也不能都攆了。”沈默搖頭道:“傳出去說我沈家不能容忍,且先留下五六個聽你話的,其餘的……都發些銀子遣散了吧。”
“還發銀子?”春花瞪大眼睛道:“他們什麼都沒幹,光好吃懶做去了。”
“廢話真多。”沈默罵一聲道:“又不是讓你掏錢,每人五兩快去吧。”見春花還在那磨磨蹭蹭,他怒道:“再不去,你也拿五兩走人。”嚇得春花屁滾尿流的跑了出去。
這種發達之前的老家人,自然不會隨意清退,不過不時敲打還是必要的,以免她們倚老賣老,壞了規矩,反而不好相見。
吩咐鐵柱帶人協助春花,處理好院子的閒雜人等,沈默便換身衣服,先去沈家臺門拜見沈老爺,再去知府衙門拜會唐知府,身為晚輩,這是必須的禮節,尤其是中瞭解元,就更不能讓人家說出什麼來了……想到這,他心中不禁鬱卒道:‘還嫌人家春花老把‘解元’二字掛在嘴上,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常常放在心中呢?’
卻也終於明白,自己的生活真的被這個頭銜改變了,好在是由低到高,由簡入奢,倒是不難適應。
見到沈老爺時,老頭子自然十分高興,擺開席面給他接風,也沒有外人,就爺倆對酌,說話倒也自在。
沈老爺先著實誇了他一番,又紅光滿面道:“前天乃是黃道吉曰,我便集合族人,與你爹一同告祭祖宗了。”說著伸出五根手指頭道:“用的是五牲全禮,當初我和你師父中進士時,都沒這麼隆重過。”
沈默趕緊道:“您可是折殺侄兒了,我實在是擔當不起啊。”
“擔當得起。”沈老爺搖頭笑道:“進士不稀罕,可小三元加解元郎,那就是個大四喜啊,不知道大明朝有沒有過,反正我是沒聽說過。”又一臉虔誠道:“用這麼重的禮,還有一重意思,乃是請祖先庇佑,保佑你再接再厲,再中個會元、狀元,完成世上無二的沈六首,”說著使勁拍拍沈默的肩膀道:“那咱們沈家的門楣,可就要與府衙平齊了!”
沈默這個汗啊,苦笑道:“您老可真敢想,我這在浙江僥倖得第,但放到全國,可能就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