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飛奔進內屋的時候,裡側已經一片哭聲了,穆禾笙跪在床邊,滿目絕望,緊緊地握著季川的手,石青在門口大喊一聲,“殿下,步小姐來了。”
穆禾笙趕忙起身,踉蹌著把位置讓給步桐,聲音顫抖著再也沒了往日的沉著冷靜,“阿桐,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步桐一面寬慰著,“殿下切莫慌亂,桐兒想了新的方子,玄霖已經帶了醫官去尋了。”
一面趕緊上前檢視,卻發現季川呼吸已經很虛弱了,心叫不好,伸手掰開他的眼皮看看,徹底沉下心來。
季川悠悠睜開眼睛,“步小姐?”
步桐看著他倜然明亮起來的眼睛,回頭看了眼焦急的穆禾笙,
“殿下……”
穆禾笙自然懂得步桐的意思,一把按住步桐,“不是的,不不的,阿桐,步桐,還有機會的,你再看看他,你再看一眼,方才不是說還有藥的嗎?藥呢?玄霖呢?來人!石青,快去尋湯大人拿藥!”
石青立在門口,眼裡慢慢沁出淚光裡,“四殿下……”
季川慢慢起身,整個人開始變得清明精神,緩緩開口,意識徒然清晰,“殿下,莫要再為難他們了,臣下知道,如今大約是迴光返照之相了。”
“莫要胡言!”步桐第一次聽到穆禾笙這般疾言厲色地呵斥一個人,而眼下這個人,卻是已然到了油盡燈枯。
季川咧開乾裂的嘴唇笑著,溫朗如玉,步桐忍不住惋惜,這樣一個謙謙君子,賢臣良友,跟穆禾笙一般的穩重大氣,若他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那才是臣民之福。
石青招呼著下人們退下去,步桐也跟著轉身,最後回頭去看一眼,只看到穆禾笙絕望地跪倒在床邊垂下頭,懊惱地打著自己,“為何、為何我來得這般遲,我該早些來東夷城的,你竟然,在這裡……”
步桐和石青坐在廊下,看著難得明亮起來的日頭,只覺得心裡陰沉一片,步桐突然開口,
“石青,殿下同季川,可是摯友?”
石青悶悶地“嗯”了一聲,“是,殿下府上四皇妃,正是季大人的胞妹。”
原來是這般關係,只是看著穆禾笙同季川的模樣,步桐還是覺得不止如此,
“殿下的舅兄,如此明治賢德,竟然只在東夷城做個區區縣丞?四殿下為何……”
石青眼神暢談,“若不是季大人悄悄離開不知所終,怕是殿下也不是如今的風光,可如今,我們竟然救不了他。”
步桐輕輕嘆了口氣,眼下探究個明白也是對季川的冒犯,只是痛恨為何明明自己在這裡,卻救不了一個好官。
幾個人匆匆來到內屋這邊,低頭,“先生。”
步桐認出為首的正是那位“族長”老者,
“族長為何來此?”
老人顫巍巍地跪下,“我們聽說大人不好了,想來再見一面,好好道個歉。”
步桐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季大人如今正在跟最重要的人告別,你們在這裡道出便是,屋裡自然聽得清白。”
老人聞言重重磕下頭,身後的人紛紛跪下,
“季大人,我們對不起您,自從您來了東夷城,做過數不清的好事,我們卻、卻在最後放棄了您,如今蒼天無眼,來世我等結草銜環、當牛做馬報答您。”
步桐和石青讓到一旁,看著這些人涕泗橫流的模樣,只是覺得心累,為什麼一個好人只有在馬上要離開的時候,所有人才開始好好待他?
老人慢慢離開,步桐回頭看著房門,
“他能聽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