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則與莫小河密道出逃,騎上張則提前備好的馬,一路塵土飛揚。
回到十里街的時候,已是黃昏。
夕陽已紅,灑下紅光,落在十里街人家低矮破落的屋簷……各家各戶房門已閉,一道道炊煙冉冉升起,直上雲天。
暮光之下,天蒼蒼,野茫茫,水秀山青,風吹草低可見牛羊。
張則光著滿是泥濘的腳、光著油膩膩肉乎乎的上身、蓬頭垢面,早已無當年的威風八面。
一進入十里街的土地,張則便趴在了馬背上,把手中大刀當成掃把地上拖著,有氣無力的喊,“娘!娘!娘!”
做了一天的生意的陳大娘正打掃屋子,恍惚聽到這鬼一樣的慘叫,還當自己兒子的魂魄來叫她。
光影昏暗中,陳大娘隱隱約約見到在馬背之上張則一身狼狽,聲音有氣無力,還當是自己兒子被人砍了個半死,嚇得哎喲一聲尖叫出來,“他爹啊!快出來!你家兒子被人砍死了!”
在民風彪悍的十里街一帶,好勇鬥狠的毛頭小子們出去和別人打架,被砍得滿身血然後讓馬拖回來,這是常有的事……不過十里街的人仗著人多勢重,往往都會扛刀打回去。
陳大娘這麼一喊,把十里街的村民都給喊了出來,男的但凡拿得動刀,手裡都拖拖著幾十公尺的刀湧了出來。
張虎也給嚇得鞋都不穿就跳了出來。
張虎是這一帶聞名的硬漢捕頭,也是出了名的寵兒子。
小些時候,常常看得見屁大點的頑皮張則騎在他爹頭上拉屎拉尿、還像騎馬般拍著自己老子屁股大聲喊駕!駕!駕!……張虎別說是捨不得打張則,他就是被張則給打了,也捨不得對張則皺一下眉頭。
張虎雖然給不了張則天上的月亮,但是給張則做牛做馬,給張則自己的命,還是給得起的。
大抵是這幾日託關係找了許久找不到張則,這幾日又聽聞張則在縣城那麼大地方鬧出了滿城風雨,還是壯年的張虎忽然間頭上多出了不少白髮,人也憔悴了不少。
如今看到自己兒子趴在馬背上半死不活的狀態,張虎心肝一般疼,這五大三粗的硬漢子眼淚嘩嘩流了出來,跟著陳大娘一起哭。
張虎把張則從馬上扛了下來,當寶貝一樣揹著,他光著腳板、便往自己家裡小跑,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白髯和白髮在風裡凌亂。
“兒啊!誰打得你!叫你爹幫你給打回去,娘在後頭搖旗吶喊助威!”
陳大娘跟在屁股後頭,在張則滿是泥巴的胖臉上親又摸。
老孃們心軟,看著揪心,眼淚汪汪的也往外流。這年頭,誰養大個兒子都不容易,誰捨得在外頭被人打成這德性呢。
張虎把張則放到自家床上,好心的鄰居們給這苦心的夫妻倆備好熱水、毛巾,一群老孃們開始在張則身上擦洗。
“娘你能別戳了麼!讓我睡會!”
就在鄉里鄉親們都以為要出了人命,一片焦急和揪心的時候,大胖子張則一聲叫了出來,閉上眼睛又接著睡。
周圍的人頓時眼神呆滯。
陳大娘喜極而泣,把心裡嚇出來的苦水哭完,便開始大怒。
她真想狠狠在自己兒子臉上拍一巴掌,罵他這麼就這麼不懂事,離家出走也不說一聲,你可知你爹你娘多少個日夜睡不好安穩覺、找了多少關係花了多少錢,就差被急死。
陳大娘伸出手想打,但看著張則肉嘟嘟的臉,心又軟了下來。
“兒啊!你幾天沒吃好的啦!你看都瘦了不少!”陳大娘拍著張則滿是肥肉的大肚子,像哄嬰兒一般哄,“快起來,娘給你做碗麵吃!”
“再不吃!就長不大!將來怎麼禍害別人家黃花大閨女去!”
鄉里的老孃們只好悻悻然了無生趣的走了。
張虎摸了摸眼睛,才發現自己掉了淚水出了洋相,趕忙走出去給村裡老爺們發煙,嘴裡罵罵咧咧的,“這小兔崽子,可真不省心!醒來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罵著罵著還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哎喲!幾天沒睡好覺真困!”
揉了揉眼睛,張虎偷偷瞄了一眼張則,就怕自己的寶貝兒子聽到自個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