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出奇悶熱,溫風如已故之人的死氣,在十里街一道道排開。
浩浩蕩蕩好幾百號人口的十里街,一夜之間被屠殺大半,遍地血跡。在十里街通往西門縣大道上,屍體零零散散排列。
沒有哭聲、聽不到吶喊聲,只有一張張麻木生無可戀的落寞神情、以及時不時傳來的乾嚎。
曾經簡單吵鬧充滿歡聲的十里街,沒了。
這一群活在一個樸實環境的鄉下人,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死局,無人得知。
莫小河躺在通往西門縣的路上,西門河河邊。他沒有穿鞋,身上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頭髮胡亂散在草叢。
莫小河臉頰和破碎的衣裳上滿是乾枯的血,精壯左肩被劃開了一道口、露出裡頭髮黑的骨肉,還有叮咬的蟻蟲。
他沒有清洗,似乎身上傷也沒有讓他感疼痛……他就這樣四肢撐開,像睡覺一樣平躺著,身上唯一還澄澈的眼睛瞪著天下的太陽,怔怔出神。
看起來不知疲憊,不知飢餓。
依稀記得十四間年,日出日落、寒月初升又東去,十里街日夜生龍活虎,嬉笑怒罵不斷,人煙鼎盛。
而西門河邊的林海,常有一老一小,小的打獵烤火,老的只管吃。
“英大爺,你去過東南那邊的蘇族,那你見過大海不?”
“那肯定。大海一望無際,與天連在一起。”
“呀好厲害。第一次看海,這場景波瀾壯闊。你激動得跳起來了吧?”
這老的便深靠著樹幹,一腳曲一腳直,如若四歲的孩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彷彿無數沒啥了不起的回憶湧上心頭,“激動倒是激動,不過跳起來倒不至於,因為我之前預料的完全沒錯。”
“大爺你預料到啥了?”
“這大海啊,果然好多水。”
“小河子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大爺我年輕時候也倜儻風流過,有個女子一直忘不了我。”
“哪個女子啊?有名字嗎?”
不穿鞋的老頭總會脖子一耿直,眼睛一瞪,“當時死去活來愛得太深,就忘了把名字記下了。
只是我始終忘不了她臨走前對我說,做鬼也不會忘了我。”
“英大爺,這天氣還沒晚,多說點故事再走不成嗎?”
老頭子萬年不變扇扇子,“小河子啊,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不過你再烤一隻雞,我倒可以多吃會。”
“英大爺,你每天坐在家門口扇扇子,看清風明月看得不膩嗎?”
老頭子一聲嗤笑,“瞎說。我只是在看哪個老孃們的屁股更圓,這不膩。”
莫小河不去想被抓去的張則和他爹他娘,還有被屠的鄉親,更不去思念死去的英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