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惡可湮滅萬物,一念之善可救亡使存。
起初,大家對孤王這句話的理解,還僅僅停留在對方實力強大這個層面上。
可是聽完孤王的這段描述,所有人都意識到事實並不那麼簡單。
在酆都城,最高的等級叫做“規則級”,凡是“規則級”的東西,就算是死界四書五經這種等級的道具也難以突破。
然而孤王所見到的那個“她”,顯然完全跳脫在“規則”之外,不光是酆都城的規則,甚至連生物學、物理學的法則都已經被顛覆了。
“她不曾開口,不是她不會說話,而是她似乎認為像我們這樣的存在本來就不配和她平等交流,她看著我的眼神,與其說是在看著一個人,不如說是在看著一個寵物,一隻小白鼠。”孤王繼續道:“我當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裡的花順勢遞給了她,她拿起來看來一眼,那花便凋零了,枯萎的花瓣掉落下去,掉進下面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接著,她跟我說了第一個詞——”
孤王頓了頓,然後吐出一個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詞:“淘氣。”
淘氣?
任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詞,聽起來就像是教訓不懂事的孩子。
“她說完這句話,我才突然察覺到渾身除了頭以外,其他的所有地方都動不了,沒有知覺,不是被控制、也沒有被麻痺,而是一種失去感,好像那身體本來就不屬於我,而屬於……她。”
自己的身體不屬於自己……而屬於別人……
單單是聽他的話很難理解其中感覺,這種描述實在太過微妙,讓人一時間難以身臨其境地體會。如果他的感覺是真實的,那豈不是意味著這裡的所有人都不過是那個“她”的所有物?
對“所有物”這一概念,體驗最深的應該就是伊莉絲這樣由人類轉化為召喚生命的個體,她是王業的所有物,王業對於她的生殺予奪都在一念之間。
“接著她對我說:‘你是這一批裡唯一的成功品,可惜依然不夠完美,而其他的那些,都不過是殘次品罷了,一群殘次品竟然還心懷叛逆,不自量力,我允許你看他們最後一眼,然後對他們說再見吧。’說完她讓我的視線轉向了腳下,從那裡能夠看到渺遠下方的你們,正圍在那裡說些什麼,可是我聽不見,只能看見口型。接著我看到她手裡出現一抹藍光,那個藍光我很熟悉——酆都城的抹殺之光。”
孤王說道這些時,臉色蒼白而冰冷,那張向來的瀟灑的臉上此刻看不到一絲瀟灑的味道,只有一陣陣難以隱藏的後怕。
“說真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一度一片空白,可也就是這個時候,葉西山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了起來,如果沒有他的聲音,也許我根本就沒有勇氣開口。”孤王孫遠繼續道:“因為葉兄的話,在那女人即將抹殺所有人之前,我鼓起勇氣想她提出由我來作為懲罰的執行者的提議。出乎意料的是,她很感興趣地就答應了,直接對我說‘好啊,那你就先殺一個給我看’,然後在我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就是那一下之後,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裡彷彿燃燒著一團火,只要我想,隨時能夠將那團火外化出來,變成一股無窮的力量,那之後,身邊的一切就消失了,睜開眼,我發現我已經回到了地面上,面前正站著……葉西山兄……”
後面的事,不用孤王多說,百鬼夜行和曾經的諸位王都已心中清楚。
從孤王的講述裡,傳遞出的資訊透著濃濃的絕望,沒人知道他所看到的那個“她”是不是唯一的天界之神,但僅僅是她一人,已經是無法反抗的了。
一雙雙眼睛同時投向王業,目光中滿是一種遺憾的情緒,顯然對“新誅神計劃”不報什麼希望。
可就在這時,他們卻看到王業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聽了孤王殿下所言,距離計劃的成功又近了一步。”
這話讓所有人一愣,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瘋子。
“難道你還要堅持這個新誅神計劃?”紫王卓婭上前一步問,她的精神如今仍然受朱王赤尤控制著。
“為什麼不呢?”王業笑著道:“曾經的誅神計劃之所以失敗,歸根究底是因為我們不瞭解天界之神,他們從未謀面,我們甚至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曾見過。可是現在不同,我們當中不僅有人見過他們,而且互相之間有過交流,知己知彼對我們而言是無比寶貴的財富。”
“可是……從這次會面中又能看出什麼呢?”銀王奕臣帶著白王空染之魂搖了搖頭:“在我看來,只有絕望……”
“希望向來埋藏在絕望之中,就像潘多拉的魔盒。”王業向前走出幾步道:“孤王的經歷看上去充滿絕望,可是裡面也有很多能夠分析出來的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關於那天界之神的本質——”
他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他們,同樣是人類。”
“人類?”
“這……可能嗎?”
“為什麼這麼說?”
“你指的是長相嘛?”
“何出此言?”
周圍一時間嘈雜了起來,對於王業的這個結論表示難以理解。
“是的,他們就是人類,一種和我們非常相似的人類。”王業思考了一下,改口道:“不,應該說是,我們和他們非常相似。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孤王請求讓自己作為執行者的這件事,對方沒有否決,反而很感興趣地答應了。從心理上來說,那位天界之神不是因為寬容而答應,而是因為覺得這件事很有趣而答應。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我們就彷彿一群蛐蛐,而他們就是鬥蛐蛐的人。這時,有一些蛐蛐不聽話,比起一腳踩死蛐蛐,鬥蛐蛐的人更願意觀看一隻大蛐蛐鬥死其他的幾隻,因為這顯然更有趣。正是這種尋樂的心理,是一種典型的人的本性,而不是沒有感情的某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