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亭。
這座文宗朝留下的亭子一直是皇宮中僻靜的場所,周圍花木擁簇,遮成了一方清淨的所在,亭中有一塊石牌,上面刻著一行字:清風明月本無價。
這正是文宗皇帝何瞬欽的手筆。
寧鄉侯坐在滄浪亭下,望著對面的青年,那是一個初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年輕人,穿著灰白的長袍,全身沒有任何飾物,只不過他的眼睛卻很大,初看起來,就像一汪深潭,叫人瞧不透。
寧鄉侯回憶起初次見到這青年時的場景,那個扯著他衣袖,哀求他救救自己母親的小孩子,那個從小受人冷眼,母親好幾次都差點被打入冷宮的小孩子。
“老師,該您了。”青年的聲音響起,禮貌、但聲音裡透著一股難以自禁的親近。
這聲音將寧鄉侯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盯著眼前的棋盤,手中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
“老師在猶豫什麼?”青年的話若有所指。
“哦。”寧鄉侯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清平啊,他們都說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自己的兒子都沒有這麼瞭解我。”
聽了這樣的誇獎,青年聲音依舊平穩,“清平常常跟隨老師學習,受益匪淺,多瞭解老師一些,那也是應該的。”
青年人抬起頭,大大的眼睛顯得深邃異常,全然不像他這個年紀的青年。
“清平,你十四歲了吧。”寧鄉侯似乎隨口問道。
青年人點了點頭,“上次沾了老師的光,生日宴熱鬧風光了好一陣。母親常常受父皇的冷落,也沒有見過什麼熱鬧的場景,我是看出了,她那天是真高興。”
這青年正是八皇子何清平,母親貞妃是何慕寒最不寵愛的妃子之一。說起何清平的來歷,也頗有幾分玩笑,他的母親本是何慕寒當太子時府裡的一名侍女,一次服侍何慕寒外出打獵,何慕寒那時正值盛年,親手獵殺一頭猛虎,大為高興,親自佐酒吃肉,一時性起,身邊又沒有隨從的女人在,便拉著隨從的侍女承歡,事後便忘記了。
偏偏這侍女居然懷上了龍種,還生下了一名龍子,就是何清平。後來何慕寒繼承帝位,按照慣例,生了龍子的女人,該有個妃子的稱號,可是這宮女姿色一般,又不懂得宮內的權術逢迎之道,一直拖到何清平八歲時,禮部尚書以“遵從古制”為由,這才讓何慕寒想起了這事,勉強給了那宮女“貞妃”的封號,但是再也沒有進過貞妃宮。
本來守著一個兒子,貞妃還是能夠勉強過下去,即使深宮夜寒,但比起當侍女時,生活還算好得多了,可偏偏他的這個兒子從小就顯露出才華,出類拔萃,這就引起了宮裡其他人的嫉妒,稍稍使了個手段,就差點把貞妃打入冷宮。
那天寧鄉侯正下朝準備離開宮殿,突然被一個小孩子緊緊拉住袖子,他起先心裡很生氣,可是他知道能夠在皇宮中隨意行走的,肯定是某位皇子,所以也就沒有當即發作。
那小男孩睜著大眼睛,拽著他的衣角,一個勁地說,“救救我母親…救救我母親…”
寧鄉侯感到很奇怪,問,“你母親是誰?”
身旁的護衛這才反應過來,攔住孩子,顯然剛才被一個孩子逮了一個空當,他們感到臉上無光,寧鄉侯的衛隊長輕聲說,“這是貞妃生的八皇子何清平。”
衛隊長提起貞妃,語氣上沒有任何恭維之色,顯然這個在宮內不受待見的女人,他也有所耳聞,他這樣的下人,最常見的就是見風使舵,最擅長的就是落井下石。
寧鄉侯倒是對這個八皇子的才華有所耳聞,揮了揮手,阻止侍衛將小男孩繼續拉開,親自走近,問,“你為什麼來求我。”
小男孩趕緊拽緊了寧鄉侯的袖子,說,“我聽宮裡的太監們說,寧鄉侯是除了父皇外最了不起的人,我在這守了三天,今天終於得到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