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看那雙淡泊的雙眼,此人定是神佛般的高高在上。可此刻他站在血海中,帶著如此安靜的表情,卻如同森羅地獄中的惡鬼般懾人。
那日夢中的慘景,如今終是成了真。
她怔愣著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是叫人絕望的疼痛。是啊,這不再是夢境了,等她清醒之後,再也不會看到唐三一身道袍,耍寶一般對著自己笑了。
此處只有滿手鮮血的魔。
那她的師父呢?那個滿嘴不正經但依舊乾乾淨淨,雙手間從不沾鮮血的師父呢?
她渾身顫抖著,想要邁步上前,質問他為何要如此,問他曾經滿口慈悲,現在又把人命當成了什麼?
唐三卻是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小樓,眼中劃過一絲驚詫之後,卻終是落入了苦澀。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小樓,嘗試性地邁出了一步。
小樓卻是後退了一步,滿臉的厭惡。
眼前這個人,終不再是當初她護著的慈悲為懷的聖僧了,也不再是那個滿嘴耍寶,說著什麼生死有命卻依然救人的唐三。
她有無數話想問,從初見到相伴,她想問他為何從那高高在上的西天入凡間,又想問他為何要陪著自己在凡塵中滾一遭。
然而這些都沒法說出口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唐三,問道:
“你成魔了。”
唐三幾乎是漠然地開了口:“是,為了你,我早已成魔。”
小樓不發一語,胸口卻是一片疼痛,沉默片刻後,她終是抬頭對上唐三的眼睛,瞳中映出的是他渾身浴血的模樣:“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唐三卻不肯放過她,那執念結下了,便是一生一世的糾纏,他為她滾入紅塵,好不容易才尋到轉世的她,又是在互相扶持中表明瞭心意,如何能夠輕易分離。
此為執念,叫他的萬般修為皆空,三千世界,眼中卻只容得下此一人。
他便是乾脆無視了小樓的排斥,面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向她伸出手:“睡一覺吧,睡一覺便一切都會過去。”
小樓卻是滿臉嘲諷地看著唐三。“你難道騙我騙的還不夠嗎?”
唐三搖了搖頭,伸手捏了一個訣,瞬間,小樓感到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腦袋復又疼痛了起來,就如同她無數次夢境中所經歷的。
身體漸漸發軟,意識也不斷遠去,她倒地之前看到的最後一眼,便是唐三那依舊溫潤的側臉。
唐三接住了倒地的小樓,看著她眉目間痛苦的神色,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撫平她皺起的眉頭。
這幻境果然對人有副作用,再這樣下去小樓的身體會受不了,明天必須找一些藥材調養才行。
他將她輕輕抱起送回房間,又溫柔地替她蓋上了被子。
坐在床頭,伸出手去撫過那熟悉的眉眼,唐三終究是陷入了沉默,眼中是一片的失望與默然。
自己辛苦隱瞞的一切,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第二日清晨,小樓再睜眼時,看見的依舊是日日所見的安寧。
她不禁嗤笑了起來,分明都被自己發現了,唐三卻依舊去費盡心血編制這個幻覺,究竟是在欺騙她,還是在麻木地自欺欺人。
腦中是無比的疼痛,她撐著頭坐起來,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藥香。
轉過頭去,卻看到唐三正坐在床邊,手中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湯。
唐三看她醒了頓時笑了起來:“小樓你終於醒了,來喝藥。”
雖然唐三依舊是當初的那副賣蠢的模樣,可小樓卻知道,昨日那再不是幻覺,一切都已經回不來了。
沉默著,她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
唐三看她如此,卻嘆著氣靠近了,哄小孩一般道:
“罷了罷了,這麼苦的藥,看你也是不願喝的。但是小樓,我的幻境已經在你身上起了副作用,不喝下去你只能愈加痛苦。”
話音落地,唐三便將用勺子舀出一勺藥來,細細地吹涼了,伸到她嘴邊。
小樓卻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揮手將整藥碗打翻。
那藥撒了唐三一身,他卻沒有生氣,只是頗為可惜地嘆道:“小樓,我好不容易才湊齊的藥材,這麼浪費可不好,我再去替你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