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之後,老頭帶著裝滿屍體的兩架馬車在清晨的霧氣中慢慢遠去。
老頭本來順便想給伏城清理現場,但伏城拒絕了老頭的好意,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也不喜歡陌生人出入他的破廟。
一場廝殺之後,三個人都很累,沒人交談。伏城讓他們兩人去睡覺,自己打了盆水沖刷牆上的血跡。
破廟算是被鮮血浸透了,四面牆無一倖免。伏城沒有來得及收拾楊磊留在牆角的一地零碎,一隻眼珠子、一根血糊糊的手筋還有剜出來的兩片膝蓋骨,膝蓋骨上甚至還沾著新鮮的肉芽。
金鈴養的黑貓在戰役結束之後悄聲無息的鑽出來,旁若無饒叼著一顆眼珠子大口嚼著,眼珠子裡的汁水爆體而出。過了一會兒,黑貓滿足的舔了舔嘴唇,低頭若有所思的聞了聞,慢條斯理的啃著膝蓋骨。只不過膝蓋骨上的肉末實在少得可憐,黑貓一邊咬著一遍發出嗚咽聲,似乎要跟這塊骨頭鬥爭到底了。
黑貓平時都有金鈴喂著不愁吃喝,去啃饒零碎是出於本能,伏城不去攔著畜生的本能。
金鈴和周玄逸留下來和伏城一起,重複單調乏味的清掃工作,三個人洗下了幾桶血水,破廟看上去幹淨了一些,但瀰漫的血氣久久無法散去。
周玄逸在擦拭的時候一直盯著伏城,伏城沒有表情,既不悲哀也不高興。
周玄逸是一個絕對好學的人,在這一場戰役,周玄逸學到很多東西,他想起了那個伏城身上的傳,是他書院裡的學生交談時他偶然聽到的。
伏城能夠從沙城之戰活下來,是因為金鈴。周玄逸很快的就下了判斷。
金鈴的殘忍深深刺中了周玄逸的內心,少女嬌媚的面孔和割舌挖眼的殘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楊磊慘叫的時候金鈴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周玄逸之前對伏城一直是喜歡的,但此時對於伏城卻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埋怨的感情。伏城養金鈴,是不是就是為了給自己養一把刀?養一個能夠給自己擋命的鬼?
金鈴從什麼時候開始殺饒?她替伏城完成這些骯髒的任務是不是被迫?
周玄逸想到金鈴本應該可以和其他少女一樣擁有一個無憂的人生,但是這種可能性被柳蔭巷的刀客和伏城一起抹去了。
周玄逸把抹布重重的摔回水桶,他對於伏城的好感蕩然無存,他應該感到噁心,但更多的竟然是憤怒。
周玄逸把抹布摔進水桶裡的陣仗有點過於激烈,引得伏城和金鈴兩人紛紛側目,他們停下手裡的動作,不解的望著周玄逸。
周玄逸被這兩人盯著相當不自在,索性當了個甩手掌櫃,大步流星的走回屋了。
伏城手裡舉著掃把一臉呆愣,望著周玄逸留下聊爛攤子,他擦的那面牆被抹得亂七八糟的一團,問道:“這是怎麼了?”
金鈴也覺得莫名其妙,道:“估計是累了吧。”
伏城原地想了一會兒,覺得金鈴的話相當有道理,兩人草草的收拾了一遍,破廟勉強看上去像個住饒地方。金鈴和伏城已經習慣了血腥味,並不覺得有多麼不適。
伏城想到周玄逸剛才黑著的臉,以為他是嫌這下等活計髒,又道:“等會兒我出門買點香,蓋一蓋血氣。”伏城合計著,有了楊磊的威懾,想再來找麻煩的,怎麼也要掂量掂量,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再來送死,今白起碼能過個太平日子。
金鈴頭也沒抬,道:“順便買點東西哄一鬨他。”
伏城問道:“什麼?”
“我讓你哄一鬨。”金鈴不成器得看了伏城一眼。
伏城當然聽到了金鈴的話,只不過沒覺得周玄逸跟哄這個字有什麼相干。在伏城的認知裡,哄是給娘們兒用的,周玄逸一個拿刀的大老爺們兒,還有他那種冷冰冰的臉,跟哄這個字放在一起簡直到了滑稽的地步。伏城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湊到金鈴身邊,壓低聲音道:“他生氣了?”
金鈴也若有所思,打了個哈欠道:“不知道。”
“他還氣上了。”伏城老大不樂意的嘟囔,伏城鞍前馬後的給他清理尾巴,周玄逸竟然還埋怨上了。想到這裡,伏城都有些來氣,甩手道:“誰愛哄誰哄去。”
伏城收拾了一會兒,嘴裡唸唸有詞的出門了。
周玄逸當然不需要有人來哄,周玄逸進了門之後,立馬就覺得自己的生氣毫無道理可言。伏城好心收留自己,冒著巨大的風險保他,他竟然這麼不知輕重,就算伏城跟金鈴是那種關係又怎麼樣?周玄逸橫豎都沒有插手的立場。
想到這裡,周玄逸平靜了,只不過又覺得難受,他所引以為傲對於情緒的控制,在伏城面前總是能夠輕易崩塌,這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周玄逸應該見過比他殘忍百倍的人,但伏城這個人就不應該跟這些骯髒事情扯上任何關係。突然周玄逸想起了那句:“你不瞭解我。”
伏城這麼躲著他,就是因為這些嗎?伏城的過去,周玄逸真的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