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是個稅,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躲開,但周玄逸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直勾勾的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非常純粹的等著伏城的回答。
伏城有點慌,他很緊張,即使被逐出正玄山那他都沒有如此緊張過。伏城不敢盯著周玄逸的眼睛看,即使伏城面對他那個強大到可怕的師傅,都不曾如此害怕。
最後伏城嘆了口氣,道:“你不瞭解我。”
周玄逸一直在等著伏城回答,他了解伏城的性格,伏城在戰場所向披靡,所有的危險全部自己擔著,但伏城無法面對最簡單的感情,他根本接受不了有人去靠近他,每當有人想離他近一點的時候,伏城的第一反應一定是躲開。但即使這樣,伏城的回答還是讓人失望。
周玄逸道:“你沒給我機會。”
是啊,伏城從未給過周玄逸任何機會,伏城的內心就像是一個陰冷的房屋,從頭到尾都拒絕對人開放。
伏城沒有任何提起過去的慾望,他打定了主意,這輩子不會再告訴第二個人,這些事情就應該跟著他一起爛在肚子裡帶進棺材裡。
伏城看了一眼周玄逸的眼睛,對方如此篤定,寸步不讓,逼迫伏城直面自己的內心,但伏城做不到,他顫抖著提起桌子上的茶壺,自言自語道:“我去添點水。”
周玄逸看滿滿當當的茶壺,因為伏城的動作,茶水從壺嘴裡灑出來,周玄逸也沒有去拆穿,他笑了笑,心想,逃走了啊。
周玄逸一手支著下巴,看著伏城落荒而逃的背影。周玄逸苦笑了一聲,心想,我想等你慢慢,但我沒有時間慢慢等你了。
伏城對自己的認知很有數,他向來也不高看自己一眼,大多數時候都覺得自己應該爛死在柳蔭巷這破巷子裡。
那次對話之後,伏城想假裝沒有發生過,但這種事情豈是想沒發生就沒發生的?伏城閒不下來,一閒下來腦子就跟脫韁野馬似的想東想西。
周玄逸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照例去學堂教書。伏城早起送了周玄逸去學堂,私下囑咐了金鈴盯緊點,之後便回到了柳蔭巷,他想徹底解決柳蔭巷暗中盯著周玄逸的那批人。
伏城剛走回破廟,忽覺背後一陣勁風,一枚刀插著他的衣袖死死釘在門上,刀上的紅纓穗子抖抖索索的,刀尖下釘著一張紙條。
伏城開啟紙條,上面一句簡單到極致的話,“張家酒館,黃四爺。”
伏城看了之後沒有什麼表情,掌心發力,紙條在他手裡化成了一抹齏粉,徹徹底底灰飛煙滅。
起黃四爺那要從柳蔭巷開始起,或者要從整個白麓城的江湖起。
江湖很大,名門正派林立,邪魔歪道也橫校江湖從來不是鐵板一塊,真跟廟堂分得楚河漢界,一清二白。武林中,百年來動不動出一件號稱“得之可得下”的勞什子神兵利器,廟堂高坐的那位也坐不住屁股底下的龍椅。
武林與廟堂的關係很巧妙,一盛一衰。下要是太平,武林也就沒什麼事兒,名門大俠只能縮在山溝溝裡唸經。下大亂才有名震下的大俠,亂世出俠者,的就是這個道理。
現下是俠者最好的時代,永樂帝昏庸無能重用殉,東廠殘害了不少忠良義士。江湖裡出了不少被百姓擁戴的大俠,正玄山的大弟子江為止名聲已經傳到了白麓城。
話回來,江湖跟武林不同,不講究開宗立派,也不講究什麼規矩,講究的是恩怨二字。
矗立在名川大河邊上的武林正派才叫做武林,正玄山是武林,唐門也是武林,遠在邊陲的白麓城稱不上是武林。
白麓城和武林隔絕開來,外面什麼大風大瀾了白麓城也就聽個響,白麓城發生什麼驚大案在外面的大人物看來比螻蟻還不如。
白麓城有自己的江湖,柳蔭巷就是最大的江湖。
刀客的世界很簡單,卻又很複雜。簡單的時候只看錢,複雜的時候給他金山銀山也看不上。
你要殺我,我便要殺了你。這大概就是最大的信條。
柳蔭巷的刀客們平日裡誰也看不慣誰,私底下卻又能擰成一股繩。發財一起發,要死一起死。
久而久之,柳蔭巷生出了一個類似幫派的玩意兒,刀主便是一個自稱黃四爺的人物。伏城都沒弄清楚黃一爺是誰,更不服什麼勞什子黃四爺。聽黃四爺原本是大漠刀客,從西域碧玉城而來,年輕時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人物,那時候攢了些錢,把柳蔭巷整條買下來,給南地北的亡命之徒一個容身之所。
柳蔭巷的刀客出奇聊講究情義二字,對這位黃四爺更多的是敬重。
伏城是柳蔭巷的一個異類,他不參與這些破事,買了破廟的時候也沒跟黃四爺打過交道,據見過黃四爺的人極少。
黃四爺本來對伏城忌憚得很,終日找人盯著他,盯了伏城一年,發現他不過就是不殺人,也沒有什麼再奇怪的地方,於是對伏城放鬆了警惕,沒想到伏城卻帶來了一個人,一個不得聊人。
伏城走進張家酒館,酒館和聽刀客們閒扯的那次一樣,酒館桌面還是油乎乎的。酒館裡昏黃黑暗,隔著兩桌便看不清饒表情神色,實在是一個適合談生意的絕佳地點。
伏城剛進去,一眾刀客齊刷刷的盯著二人,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來。酒館坐不下多少人,伏城掃了一眼,也就十五人,十五個人剛好是柳蔭巷的箇中好手,伏城冷笑一聲,這黃四爺是怕伏城殺了他還是怎麼?
門口的位置都坐滿了,伏城只能走到最裡面唯一一張空桌子。伏城坐了一會兒,平白受了一眾打量,黃四爺還未出現。
伏城知道黃四爺這是給自己擺譜呢,也不著急,找掌櫃的要了一罈最好的高粱酒。